花式馒头都做好,天色已黄昏,池轻起身去厨房烧水,准备蒸馒头。
郁墨夜也尾随了过去。
池轻在灶前忙碌,他伸出双臂自身后抱住了她撄。
腰身真的好瘦,不堪一握。
池轻原本要回身去灶膛添柴,被他这样抱住,没法动弹,她笑了笑:“你不是还有事?先去忙吧。偿”
“没事,天黑才能去。”
郁墨夜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并自袖中掏出一瓶药,“这是去疤灵,每日沐浴后涂抹于伤痕上,可消伤退痕。”
池轻一怔,果然是看到她身上的鞭伤了。
有些慌乱,伸手将瓷瓶接过,拢于袖中,“嗯”了一声就连忙转身佯装去忙。
手臂却是被男人握住。
“夜里我也不知几时能回来,可能会很晚,要不,现在我就帮你擦药吧。”
池轻呼吸一滞。
帮她擦药?别吓她,她身上丑陋不堪的伤痕,她自己看到都想吐。
“不用,夜里我自己擦。”
“身后的你怎么擦?”
身后?的确是个问题,池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回道:“没事,我让两个小东西帮我擦。”
郁墨夜无奈低叹:“还是别再让她们的幼小记忆中,只有骷髅、伤痕这些东西了。”
池轻一震,再度不知如何接。
“池轻,我知道你在意什么,”郁墨夜走到她的面前,定定看着她,笃声道:“我没有嫌弃,只有心疼。”
池轻一怔,抬眸看向他,心绪一时大动。
“可是……我……”原本想说,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出口终是变成了,“我还没沐浴。”
“没事,不是有热水,我帮你擦擦。”
郁墨夜说完,径直走到架子旁取了铜盆,回来灶前揭开锅盖。
锅里的水已经嗞边,他拿水瓢舀起于铜盆中,试了试水温,又兑了些冷水。
自袖袋里取了干净的帕子,便拿着帕子、端着铜盆朝她走过来。
池轻真的有些紧张,“就……就在这里?”
“嗯,内殿孩子们都在,而且,厨房暖和,不会着凉。”
池轻微微咬了唇。
郁墨夜将铜盘放在边上的饭桌上,蓦地扬臂,用掌风关上了门,并同样用掌风带上门栓。
“过来。”
池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低头站在他的面前。
忽然想起什么,又蓦地背转身去,瓮声道:“你就帮我擦背上的,前面的,等会儿我自己擦。”
郁墨夜没有做声。
池轻心跳踉跄地解了腰间的罗带,衣袍滑落于地。
树根一般的伤痕盘踞在骨瘦如柴的身子上,密密麻麻,郁墨夜再次痛了眸眼,他将帕子在铜盆里浸湿,拧干,轻轻擦在那些狰狞凸起的伤痕上。
“还好没有烧伤。”郁墨夜哑声轻喃。
烧伤?
池轻怔了怔,为何会有烧伤?
想起三年前刚刚在密室醒来的那一刻,手背上的确有些烫伤的水泡,她当时还疑惑。
“怎么回事?”她问。
“当日行刑之时,你可有上刑场?”郁墨夜不答反问。
池轻点头,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一样。
“我不仅上了刑场,我甚至看到刽子手压下铡刀,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密室里了。”
“郁临渊在腰斩的砧板上做的手脚。”
“砧板?”
砧板有什么问题,她当时并未发现,当然,那时她只希望快点行刑,已没了任何心思。
“嗯,因为砧板的本身很厚,若做成中空,里面躺一两个人根本没有问题,就是在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将里面的人与上面的你瞬间交换,而腰斩之时,防止血液四溅,会将砧板四周的挡板围起来,这样正好挡住众人的视线,不被人发现。腰斩结束,挡板放下,再让人看。”
原来如此。
池轻微微抿了唇。
郁墨夜的声音继续。
“当时,我跟樊篱追到刑场,那时,腰斩已经行刑,我想要冲上刑台,郁临渊应该是看到了我,知道我若一上去,定然就会发现被斩之人不是你,所以,当即又让人当场焚尸,而我,也被樊篱击晕。”
当场焚尸?
池轻眼帘颤了颤,难怪会说还好没有烧伤,原来同时行了两个刑,还是极刑。
郁临渊竟然如此之狠,虽然不是真的。
不对,是真的。
“是谁?是谁换下了我?”池轻胸口微微起伏,声线难掩颤抖。
郁墨夜眸光微闪。
是那个跟你同名同姓的女人。
“是一个死囚。”
他不能跟她实讲,她显然已经有些激动,若知道是池轻换下了她,一定会有心里负担。
“死囚?”池轻有些意外,也有些怀疑。
“当然,不然能是谁?”郁墨夜声音笃定。
池轻这才相信,没再做声。
一时间厨房里静谧非常。
静下来之后,背上的触感就变得特别明显,温热柔软的帕子轻触在伤痕上,缓缓移动,就像是移动在她的心弦之上。
池轻缓缓攥紧手心,闭眼调息,才控制住身子的薄颤。
擦拭干净以后,郁墨夜朝她伸出手:“药给我。”
池轻睁开眼睛,从袖中拿出方才他给她的那个瓷瓶,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瓷瓶上的“天明寨”三个字,眸光微微一顿。
将瓷瓶递给身后,她并未多问。
接过瓷瓶的男人却开了口:“这药是老五的,我用六六百日那天他掉在四王府的那枚铜钱跟他换的。”
池轻眼帘再次一颤。
看来,郁临旋是萧震,是天明寨大当家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那,郁临旋他……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将药膏轻抹在她的伤痕上,一股清凉弥漫开来,池轻微微紧了呼吸。
“说说你以前吧,”男人再度开口,“你怎么会成了郁临旋的杀手?杀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也吃过不少苦吧?”
池轻怔了怔。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说她曾经的身份。
不过,这样也好,什么事情都说开,不要再重蹈以前的覆辙。
吃过苦吗?她问自己。
的确是吃了不少,但是,比起他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记事的时候起,自己就跟着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戏班老板受她父母临终前所托将她收留。
后来,戏班解散,戏班老板将她送到京师里的歌舞坊学习歌舞,希望她以后能以此为生。
也就是在歌舞坊里认识了郁临旋。
“他救过我,那时我所在的歌舞坊遭同行的恶意竞争报复,在我们搭建的一个空中表演的台子上做了手脚,高台在表演歌舞时倒塌,死了好多人,紧要关头,当时正在现场看表演的郁临旋飞身救下了我,就这样,我就成了他的人。”
“歌舞坊?”男人似是有些意外,“城东那个叫段嫣的女子,说她曾经跟你一起在歌舞坊学过歌舞,就是那个歌舞坊?”
“嗯,”池轻点点头,“段嫣当时也同在台上表演,台子倒塌,她虽没死,却身受重伤,歌舞坊因此事关门,段嫣无钱医伤,是我跟郁临旋借的银子给她,所以,她跟我一直保持联系,偶尔我会去看她。”
“当时你多大?”
“我十四岁,郁临旋十五岁,”说完,不知道怎的,池轻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你,应该十六岁。”
郁墨夜微微一怔。
他比郁临旋大一岁,那年的确是十六岁。
那时,他已经回过大齐好几次了。
“自那以后,郁临旋就开始培养我,找了专人教我武功,学琴棋书画,学各项求生技能,整整学了三年,我知道他是五王爷,也无意中得知,他还是天明寨的大当家的,不过,我并未跟五王府和天明寨有任何联系,我一人住在郊外。”
池轻缓缓说着。
郁墨夜弯了弯唇,“一人寂寞无聊,所以养了很多小动物为伴?”
池轻惊讶:“你怎么知道?”
郁墨夜笑:“看五王府养那么一大棚小动物便知啊,还有,看你刚刚捏的那些馒头。”
好吧。
这个男人心思的缜密,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事实再度证明,就算占了先机,不能把握,也只会落得追悔莫及的下场。”
男人低醇的嗓音响在耳畔。
池轻一怔,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老五早我认识你那么多年,却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而我又比郁临渊先认识你,却让你跟他走在了一起,我跟老五都是得了先机,却未能把握的人。”
池轻汗。
原来说的是这个。
“可我现在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所以说,该出手时就出手,我的第二次机会把握得好!”
池轻晕死。
“刚才在内殿,是谁说,自己背负着巨大的心里压力,受着非人的煎熬?敢情是假的?看你现在对自己的横刀夺爱很是洋洋得意嘛。”
男人低低笑出声来,忽然走到她的面前。
池轻白了他一眼,见他含笑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某个地方,她才猛地惊觉过来,浑身的血液往上一涌,快速抱起双臂,又羞又恼道:“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前面来了?”
男人一脸无辜,“后面擦完了,该前面了。”
“前面我说自己擦的。”池轻双臂抱胸,极力想要遮住身前的风景。
可哪里遮得住?
“看来,两丫头功劳不小。”
男人眉眼弯弯,笑得绝艳无边,也笑得不怀好意。
两丫头?
池轻愣了一瞬,当即就明白了过来,是说她胸不小是吗?
的确,或许是因为生过三个孩子的缘故吧,她也不知道,反正,她虽然瘦,那里却一点都没小。
只是,被这个男人这样看着,还这样调侃,她……
两颊赤红,她嗔怒道:“不许看,背过身去,我自己来!”
男人身形未动,喉结却上下滑动了一下,不难看出,他在隐忍。
池轻蹙眉:“再不转过去,我可生气了!”
男人有些无奈,举了举双手,意思叫她别,然后,徐徐转过身。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在那么一瞬间,池轻忽然展开双臂一把抱上他的颈脖。
男人还未完全转过去的身子僵住。
池轻扬起小脸亲了亲他的唇,男人当即沉了呼吸,眸色也晦暗了下去,他逼视着凑到自己面前的小脸。
好一会儿,见池轻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一双手臂还缠绕在他的颈脖上,未着片缕的身子贴在他面前,整个人吊在他身上,他的呼吸又沉了几分,哑声开口:“女人,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池轻同样看着他,扬着小脸看着他,鼻尖几乎擦到他的鼻尖。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郁墨夜,你是不是三年来都没碰过女人了?”
“不是。”男人凝着她,黑眸里有暗火在闪,略略偏了脑袋,唇几乎就要贴在她的唇上。
池轻小脸一僵,不是?
刚准备发问,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也贴着她的呼吸响了起来:“昨夜碰过。”
昨夜?
池轻当即明白过来,晕死,说她呢。
想起昨夜自己的表现,她顿时小脸通红,一时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
窘迫之下,她想起自己在密室里吃到的喜糕,印着囍字的喜糕。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正好是两丫头的出生之日。
“你不是选了新妃吗?”
“没了,早已废除六宫,如今后宫只有顾词初一人。”
男人语气随意,池轻听得却甚是震惊。
六宫无妃,只有顾词初皇后一人?
当即,小脸也黯然了下去,闷闷道:“你还真是弱水三千独取一瓢啊。”
男人笑:“那也是对你。”
见池轻依旧冷着一张脸,男人只得如实解释:“当日立新妃,本非所愿,所以,当顾词初拿着那张空白圣旨,要我立她为皇后,并废除六宫,我就答应了,省得还要樊篱煞费苦心去装神弄鬼,搞什么不能临幸搪塞她们。”
池轻怔了怔。
所以…….
他跟顾词初的对话,她在龙榻底下也全都听到了,自是也不会再怀疑他们两人之间是那种关系。
所以,他只有她?
“做什么问我是不是三年没碰过女人?打算奖赏我吗?”
见她失神,男人轻声逼问,声音就在两人若碰未碰上的唇间逸出,“还是说,你在故意考验一个三年没碰过女人的男人的定力?”
池轻心跳突突,只觉得男人的呼吸全部钻入了她的鼻尖,随着她的吸纳,直直抵达到她的心里面。
还未及回答,男人已经自顾自答道:“若是前者,我自是求之不得,若是后者,那我告诉你,对你,我一向定力不好,所以千万不要考验,否则,就是玩火自焚……”
他的话没有说完,池轻已踮起脚尖,照着那两片绝美的薄唇吻了上去。
她用行动告诉他,是的,就是第一种。
一个为了她洁身自好的男人,一个在以为她死了的情况下,还三年未曾碰过其他女人的男人,不,不仅仅是男人,这三年他还是帝王,是可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是顶着群臣压力的帝王,难道不应该奖赏吗?
男人先没有动,大概是不明白她一会儿让他转过身去,连看都不让他看,一会儿又这般主动,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所以,没有轻易进行下一步举措。
可是,被她如此对待,他早已修为尽散,哪里还抑制得住?
大手扣上她的后脑,正欲加深那个吻,池轻却是在此时放开了他的唇,然后,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开口。
“郁墨夜,若我一辈子都出不了密室,若我们今生都无法再相见,你难道准备一辈子就这样一个人下去?再也不碰其他的女人?”
男人黑眸炽烈,紧紧攫着她不放。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他本来也并不知她被囚禁在密室里面,他以为她已不在人世。
所以,这三年,他没有女人,并不是他在等她,所以不碰别的女人,而是,他本就不想碰别的女人。
当然,是因为她,而不是等她。
眉尖略略一挑,他“唔”了一声,唇角轻勾道:“那可说不准,你若不出来,指不定我明天就碰别的女人了。”
“你敢!”
男人低低笑。
池轻再度亲上他的唇。
这一次,却是被男人避开。
池轻一怔,一对大得让人心疼的眸子疑惑又受伤地看着他。
“可以吗?”男人哑声轻问。
虽然,他真的很想很想,他的身子早已紧绷到发疼,但是,他得顾及她的身子,他怕她受不住。
原来是怜惜她的身子,池轻羞涩地“嗯”了一声。
昨夜是禁了三年的第一次,她才会那么不争气吧。
她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何况他一个男人,因为她,忍了那么久,不用想都知道很难受。
所以,她想早点给他。
似乎就等着她那一声“嗯”,似乎就等着她首肯,男人蓦地抱起她,带着她转了个身,池轻便感觉到背上一凉,她已被男人抵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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