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轻汗。
他这种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做的不要脸的劲儿,是哪里来的?
“我们几时是夫妻了?你从未娶过我,我也从未嫁过你,无论我们两个的哪种身份,都没有夫妻关系好不好?怎么就可以光明正大了?偿”
男人笑:“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撄”
“我不在意!”
她若在意,两人还会有今天?以前两人那样尴尬、不能为的身份,她都没在意,现在又如何会在意?
“是你不讲道理。”她回头冷了他一眼,拾起里衣穿在身上。
“怎么不讲道理?你是三个小东西的娘,我是三个小东西的爹,这就是硬道理!”
池轻无语。
将外袍套在身上,池轻转身:“我们快出去吧,不然,他们又要七想八想了。”
“能让樊篱想想,我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了,指不定想想,他就要还俗娶亲了。”
男人边说,边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她。
“不要脸,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池轻嗤他,伸手将药丸接过。
她知道,这是避子药,他已经给过她三粒了,这是出来后两人的第四次。
其实,她想说,她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而且听说避子药对身体多少有些伤害的。
但,三个孩子还小,也的确不能再要。
而且,他主动给她,说明他肯定也不想要。
将药丸送入口中,男人已走到桌案边提壶倒了一杯水,自己试了试水温,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一口,咽下药丸。
“走吧。”
******
他们两人来到饭厅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桌摆好了,四方桌子满满一席。
樊篱在边上给三个小家伙不知道讲着什么,三人都仰着小脑袋望着樊篱,听得专注。
见他们两人进来,候在饭厅的家丁和下人连忙行礼,樊篱也停了话,欲跟大家一起。
郁墨夜扬手止了大家:“今日随意,无须多礼。”
一行人落座。
樊篱带着六六,郁墨夜带着姐姐,池轻带着妹妹,坐三方,一方空着。
“开始吧。”
郁墨夜发话,樊篱跟池轻拿起竹筷,三个小家伙都用勺子,姐妹两个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已经可以拿了。
郁墨夜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管家:“有酒吗?”
管家还未做出反应,樊篱已出了声:“我身子还未好全,不喝酒。”
“谁说给你了?”郁墨夜瞥了他一眼,唇角一勾,“朕自己喝。”
樊篱跟池轻都愣了。
倒不是因为他自称朕,家丁和下人那么多,自然是应该这样称的。他们愣的是,他要喝酒?
“有,有!”管家说完就快步退了出去。
看到帝王跟樊篱来,他已经命人去买了上好的杏花酿,但是,刚刚上菜的时候,樊篱看到,让他们赶快撤了,说帝王不喝酒。
“你身上的毒解了?”樊篱很意外。
何止樊篱,池轻亦是。
“九弟去天明寨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郁墨夜点头,“解药朕已经服了。”
樊篱连忙伸手过来,想要探他的脉,被郁墨夜挥手打了回去,“青莲已经给朕探过了,说是解了。”
“但是,安全第一吧,酒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池轻还是有些担心。
郁墨夜却不以为然:“你们无法理解一个二十几年只能看着别人喝酒、而自己碰都不能碰的男人的心情。”
樊篱跟池轻无语。
郁墨夜笑:“再说了,不是有你们两个在吗?若真喝出点事儿来,你们一个会医,一个是药,都会救朕,朕完全无后顾之忧。”
好吧,樊篱跟池轻再次无言以对。
管家很快便端了酒来,并一起拿了三个酒盏。
“我不喝。”樊篱将酒盏捡到无人坐的那方。
他身上外伤内伤都未尽好,要管住自己的嘴。
“我陪你喝一点吧。”池轻示意管家给自己也倒上。
喝酒本是寻常之事,但是,对这个男人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方才他的那句,你们无法理解一个二十几年只能看着别人喝酒,而自己碰都不能碰的男人的心情,并没夸张,她知道。
其实,她理解。
所以,他人生的第一次,她想陪着他。
然而,男人却不让她如愿。
“不行!”他径直拿走了她的杯盏,让樊篱也放到他对面无人的那方去。
池轻蹙眉:“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体也不好,暂时也不宜喝。
“因为,朕今日想将失去的讨回来,比如,朕一人喝,你们两个干看着。”
池轻无语。这是有多心里不平衡啊?而且,让他不能喝酒的是莲妃,做什么要在她跟樊篱的身上讨?
但是,看他就像是个任性的大男孩一样,她也不跟他计较。毕竟苦了二十多年。
“好好好,我们干看着尊敬的皇上饮酒,皇上生得如此龙章凤姿、玉树临风,想必喝起酒来也定然赏心悦目,是我们有眼福了,皇上尽管喝,我们只管赏便是。”
池轻笑着说完,执起竹筷,夹了一些菜放到他的碗里,“但是,必须得先吃点菜,不能空腹饮酒!”
“夫人所言极是。”男人眉眼弯弯,笑得魅惑众生。
樊篱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是摇头,又是“啧啧”。
“二位打情骂俏不顾及我一个法师的感受也就罢了,至少在三个孩子面前应该收敛点吧?”
池轻两颊一热,郁墨夜却一脸无辜。
“做什么要收敛呢?我们这是在言传身教,告诉他们,长大了男要婚,女要嫁,这样才有人关心有人爱,否则,就只能像你一样,形只影单,看到别人恩爱说酸话的份儿。”
樊篱嘴里的一口菜,还没咀嚼,就直直咽了下去。
他不满地嚷嚷:“这还能让我吃得好好吃下去吗?”
池轻笑着摇头。
这个男人的毒舌能力,真是噎死人不偿命。
“快吃,快吃,再不吃,菜都凉了。”池轻招呼两人。
樊篱夹了一个鸡腿给身侧的六六:“六六,我们吃,不管他们。”
“谢谢樊叔叔,我最爱吃鸡腿了。”六六甚是开心。
姐妹两个小不点听哥哥说最爱吃鸡腿,小眼睛就朝他碗里瞅。
经过六六教她们看图识物,她们已经知道鸡是什么东西了。它的腿,想必很好吃吧?不然,为什么哥哥最爱吃呢?
姐姐最先没忍住,小手扯了边上郁墨夜的袍袖,怯怯地小声道:“爹爹,鸡腿……我要。”
郁墨夜自是当即就满足她,执起筷子在盘子里挑了挑,夹起另一只鸡腿放到她碗里。
小家伙笨拙地拿着勺子戳。
郁墨夜将勺子接过去,“让爹爹看看你的手。”
小家伙不明白爹爹夹了鸡腿给她,为何又抢走她的勺子?但是,心里其实很怕这个爹爹的,乖乖地摊开自己的小手。
与此同时,樊篱也开了口:“已经带他们洗过手了。”
郁墨夜点头,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发顶,“那就直接用手拿着吃就好了。”
小家伙很开心,伸出小手就准备去抓鸡腿,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池轻。
娘亲跟她们说过,以后再也不能用手抓东西吃了。
池轻自是看懂了她的小眼神,心中一阵柔软,也很感动,她朝小家伙点点头:“是娘亲教错了,有些东西是必须用手的,有些东西绝对不能用手,慢慢以后你们就都知道了,吃吧。”
“嗯。”小家伙欣喜点头,抓起鸡腿就啃。
郁墨夜垂目看着她,目光柔得捏得水来:“遗传真是很强大,跟某人在天明寨的柴房里啃鸡腿简直一副德性。”
池轻汗。
“请注意,尊敬的皇上大人,现在你在言传身教呢,大齐文字如此丰富,为何你就不能用好一点的词?说一模一样都比德性强啊。”
郁墨夜挑挑眉:“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只知道这世上只有美,而没有丑,对吧?那样会误导他们的。”
池轻气结。好吧,算你狠!一个侧首,看到身侧的妹妹一副要哭起来的模样,她一震:“怎么了?”
小家伙这才低着小脑袋瓮声瓮气开口:“我也要。”
哎呀,池轻恍悟。哥哥有鸡腿,姐姐有鸡腿,她没说,就将她给忘了。
其实,也不是忘了,是一只鸡只有两条腿,她没讲,便以为她不要。
这可如何是好?
池轻本想让六六拿出来让给妹妹的,毕竟他是哥哥,可想想,其实也就大一岁多点,而且,六六跟她关系刚刚有些好转,她开这个口,他定然又会有小想法。
可是,妹妹这边真是一幅可委屈可委屈的小模样。
边上管家见状,连忙躬身上前:“要不,在下让人赶快出去买些熟鸡腿回来?”
池轻还未出声拒绝,郁墨夜已先开了腔。
“不用那么麻烦,”郁墨夜看了一眼摆在边上茶几上的果盘,又转眸看了看三个小家伙,让身侧姐姐放下鸡腿,也示意六六不要吃。
“既然只有两个鸡腿,你们有三个人,总归有一人没有,如果是我们来强行分配,对没有的那个人自然是不公平,为了公平起见,我们玩个游戏,赢了的人吃鸡腿,输了的就没得吃,这样可以吗?”
六六自然欣然答应。
而另外两个小不点,其实没大听懂,但是听到游戏二字,反正是懂的,所以,一个小脑袋点得如捣蒜,一个如同鸡啄米,都答应得欢快。
池轻跟樊篱都疑惑地看着郁墨夜,不知他要玩什么游戏,其实,两个鸡腿三人分,虽然不能一人一个,但是,可以三个孩子一人一口,共着吃。
当然,这个男人有办法了自是最好。
在几人的注视下,郁墨夜示意身侧的的一个婢子将茶几上的果盘端给他。
他拿起里面的一个梨,放在桌子上,先问姐妹两个:“这是什么,认识吗?”
两小不点点头,齐齐稚声道:“梨!”
这个东西她们在密室里就知道,因为吃过,池轻告诉过她们,而且,出来后,六六也教过她们,再说,出来也吃过。
“嗯,认识就好,”郁墨夜指着那个梨,“你们每个人都讲一个跟梨有关的故事,爹爹、娘亲,还有樊叔叔裁断,谁讲得好,鸡腿就归谁。”
听到这里,樊篱跟池轻就当即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用意。
姐妹两个那么小,能讲出个什么故事,他的真正目的在六六身上呢。
六六上学堂的,肯定是学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他是想借此点拨六六。
的确,像六六这个年纪,还太小,强行要求他怎样怎样,并给他讲道理,说应该就是怎样怎样,他肯定是不能明白的。
如果让他自己悟过来,比任何方式都强。
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用心良苦。
郁墨夜让姐妹两个先来。
池轻笑笑,知道他是给六六去反应的时间,不然,第一个就让他讲,可能一时没记起《孔融让梨》也难讲。
池轻还以为姐妹两个会直接说,不会,或者干脆扭捏不做声,谁知,两人竟先后开了口。
“娘亲说,梨不能分着吃,会分离。”姐姐先奶声奶气道。
然后妹妹也不甘示弱地接着:“嗯,不过,可以你一口,我一口,合着吃。”
池轻有些意外,没想到两个小家伙竟记住了这些。
她是的确跟她们说过,在密室里,为了训练两人的说话能力,她一直是没话找话,跟她们说这说那。
没想到小家伙竟上心了。虽然不是故事,但是,她已经非常满意。
然,边上却蓦地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合着吃也得看人,男女夫妻就不能你一口我一口合着吃,那是‘和离’,多不吉利,吃出一纸休书。”
池轻汗。
郁墨夜已一个眼刀甩向了说话的主人。樊篱当即举手投降,一副“我错了”的模样。
“六六该你了。”郁墨夜转眸看向樊篱身侧的、正蹙着小眉头思考的人儿。
果然不出所料,六六小脸略显得色地讲起了《孔融让梨》的故事。
绘声绘色地讲完,还一脸期待地等着郁墨夜和他们的表扬。比起姐妹二人各一句话的故事,他的肯定是最好最好的了。
郁墨夜努努嘴,看样子,小家伙并未领悟过来。
他只能提醒了。
“六六的故事讲得很好,如果能告诉我们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道理,就更好了。”
道理?六六小脑袋一歪。这个他知道。
“讲的是,人要懂得谦让,孔融说自己最小,所以,吃最小的梨,将大梨让给了别人。”
郁墨夜跟池轻相视会心一笑。
看来苦心没白费,道理懂的。
刚准备顺话接话,却又忽然听得小家伙继续道:“所以,也告诉我们,妹妹年纪最小,妹妹可以不用吃鸡腿的,鸡腿让给比她大的人吃。”
池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郁墨夜无力扶额。
樊篱不得不对着六六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不能用大人的思维来想孩子的世界啊。
郁墨夜端起酒盏,饮了一口酒:“看来,让迟尚书做六六的夫子有问题啊,明日换一个。”
“不要!”六六听完就急了,“迟尚书很好很好,我就要他教,不要别人教。”
“他哪里好了?一个《孔融让梨》给你教出这样的道理!你也说人要懂得谦让,那为何是要妹妹谦让呢?为何你就不知道谦让呢?”
见爹爹沉了脸,六六有些慌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小脸上气鼓鼓的,又很委屈的样子。
明明他的故事讲得最好,却让爹爹数落。
池轻轻轻按了郁墨夜的手臂:“孩子还小,童言无忌嘛。”
这时,六六突然开口:“鸡腿给妹妹吃。”
与此同时,小身子从凳子上往下一滑,手里拿着鸡腿走过来,放在妹妹的碗里。
三个大人一怔,终于明白过来了?
郁墨夜刚想表扬他一句,又听到他紧接着道:“换迟尚书继续做我的夫子。”
三人再次无语一片。
还以为终于明白过来呢,却原来只是做为交换条件。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在最爱的鸡腿和自己的夫子之间,小家伙宁愿忍痛割爱,也要选择后者。
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先要尊师了,才能重道不是。
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待小家伙回到位置上坐好,郁墨夜故意开口问道:“六六能告诉爹爹,为何舍不得迟尚书、为何宁愿不要鸡腿,也要留下迟尚书吗?”
还以为他会回答,因为他是我的夫子,或者说,因为他教我知识教我本领之类的。
谁知,他的回答再一次让三人无言以对。
他说:“因为每次我问他问题,他答不上来的时候,就说自己要如厕,特别好玩。”
郁墨夜嘴角抽抽,再次端起酒盏,又饮了一口:“今日决定喝酒是正确的。”
池轻跟樊篱却是忍不住笑。
偏生小家伙还不懂,继续道:“我记得,他给我讲《孔融让梨》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问他,他不是告诉我,小孩子都要诚实吗?为什么孔融明明心里想吃大的,却要撒谎呢?他答不上来,又跑去如厕去了。爹爹说,孔融做得对,还是做得不对呢?”
郁墨夜竟一时语塞。
他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感叹道:“看来,子女教育这件事,任重道远啊。”
然后,眸光一转,看向池轻:“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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