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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了马球,姜淮和苏微澜张兰芬一道手挽手走回席上,宋清朔忽而对她说道:“阿淮,我有话对你说。”

张兰芬见到他这样和姜淮说话,险些没被吓个半死,但还是对姜淮说:“你快去吧,我和郡主在这等你,有我们在不会被旁人发觉的。”

苏微澜也说:“快去吧,他许是真有要紧事,别担心。”

姜淮和宋清朔一起走到了湖对岸的僻静处,那里有一大片樱花林,曾经她和宋清朔,很喜欢来这里。

“事已至此,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李庭言他根本就不在乎你。”宋清朔看着如今身着华服的姜淮,不知怎的,忽然有些陌生。

“我知道。”姜淮冷笑一声,“所以呢?你又在乎我吗?”

“至少我会比他在乎你。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你抛下。”宋清朔说着拉起了她的手,“我带你离开,我们回关外去。阿淮,曾经亏欠你的,我都补给你。”

“然后呢?然后由着他派禁军来追杀你?”姜淮反问道,“还是说,你要让大长公主出面为你收拾烂摊子,让李庭言放过你也放过我。他不会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除非你直接起兵谋反夺位,否则我们都得死。你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李庭言真的对你和大长公主放下了戒备吧。”

“所以,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你谋反呢?”他看向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了后悔的情绪,“阿淮,这些年来我想了很多次,如果我能再选一次,我绝不会送你入宫。你都知道,对吧。半月前我在府上喝醉了酒,那时候你就躲在屋内的梁上,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他虽酒醉,但也不是死了,她曾在暗中保护他多年,是以她的气息,他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出来。

只是她不出现,他亦不敢贸然向前。

他装作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睡在樱树下,她果然从暗中走了出来,给他盖上了一块毯子。离得那么近,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她的心跳声,还有她微微叹息的声音。

他那一刻忽然很想抓住她的手和她说“回到我身边吧”,却终没有那么做。只是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由着她轻手轻脚的给自己盖上毯子,然后转身离开。

在她走远后,他才敢睁开眼站起身,看着那个已经远去的背影,轻轻唤她一声“阿淮”。

“是啊,你都知道啊。”姜淮苦笑着,“你一直都知道,所以故意撺掇着大长公主说,你想议亲,让殿下办了这场马球会还把帖子送到了宫里。你这次不是为了郡主,是为了我….清朔,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郡主说,你们之间错过了,可是我和你之间,也早就错过了。”

如果是三年前的她,知道宋清朔会为她做这些,她还是会不顾一切的跟随着他,只做他的弦月。但是现在,他做再多,也是徒劳。她该高兴吗,确实也高兴不起来。伤心吗,嘴上说着不伤心,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宋清朔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说:“阿淮…我真的很想你,我很想你。”

“将军…”姜淮也抱紧了他,任由自己哭着对他说,“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说想我。”

“所以,还是不愿意和我离开吗?”宋清朔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双眸,原以为时间久了,感情就会淡去,就像他曾经对苏微澜的情感,也在长久的别离与大漠的风沙中烟消云散,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却越来越深刻。

他把一个小药瓶交在她手里,对她说:“这是龟息丸,服下后便会陷入沉睡,与死亡无异,可保人七日内无虞。若是你想走了,就告诉我,把此丸服下。阿淮,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雁门关去。”

“不必了。”她把药瓶塞回他手中,“若我真的想离开,我自己会走。但是我去哪里,与将军无关。将军曾对我说,你永远不会因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那么现在又在懊悔什么呢?清朔,也许我曾经一直喜欢的,就是你对我爱答不理,冷漠无情的样子吧。”

宋清朔无奈,也不愿强迫她,只对她说:“好…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平安无恙。”

姜淮对着他笑了,仿佛还是曾经在雁门关的时候,那个明媚张扬的暗卫弦月。他忽然叫她:“弦月…多保重。”

“将军也是。”姜淮对着他俯身行礼,像自己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人,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回到席位上,张兰芬小声问她:“你和宋将军…”

“一些无聊的事罢了。”姜淮故作轻松地说,“他说我好歹也是他宋将军府里出来的人,如今却被一柔弱不堪的深闺女子欺负,实在是丢他的脸,问我要不要派个刺客了结了她。”

“那感情好啊。”张兰芬说,“我可真是一点都受不了她了,整日里庭言哥哥庭言哥哥的就算了,她若只是霸着李庭言倒也没什么,偏四处作妖,我现在在宫里头连话都不敢讲,就怕她去李庭言那吹什么枕边风。”

高允茉笑着说:“陛下也就是一时新鲜,过几日就好了。倒是你们啊,也别太针对她了,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受苦的也是自己。”

宋清朔回到马球场上后,看见一女子正在场边独自骑马,她身着月白色骑装,长发高束,戴着一根白玉簪,他有些出了神。

那女子看见了他,忙下马行礼道,“小女见过宋将军。”

“你是?”宋清朔好奇的问道,又看了看她的容貌,只是打扮像,长得倒是一点也不像。

她身旁的婢女说道:“回将军,我们姑娘是敬山侯家的三姑娘。”

“敬山侯..我记得似是姓韩?”宋清朔想了想说,“是在登州吧,姑娘难得进京一趟,好好玩玩。”

“是,多谢将军。”那韩三姑娘羞红了脸低着头,却还是用余光偷看着他,真好看呐,果然是宋清朔将军,大梁第一美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也太俊俏了些,怎么比登州的姑娘还貌美。

而不远处的华清大长公主见到这一幕,确是来了兴趣,对身旁的女官说:“那是韩家的姑娘?怎么从来没见过?”

女官回道:“禀殿下,虽是敬山侯的三女,但只是个庶出不受重视,故而适才也没来场子里与各位贵人们一道打球。”

“去打听一下闺名叫什么,品行如何。”李长安吩咐道,“若是清朔喜欢,出身什么的倒也无妨。”

“是。”女官应声退下,很快便打听来了内情。

她回禀道:“殿下,奴婢已打听得韩三姑娘名唤寅秋,今年十九岁,属虎的,比咱们将军小上五岁。生母是韩侯爷一位姓沈的小娘,也是正儿八经娉得的良妾,因着家境贫寒,为了能有钱让兄弟科考这才卖身为妾。只是那沈小娘命苦,六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这韩三姑娘一直是由嫡母养育的。韩家陈大娘子是个爽快人,倒也不曾苛待了她,然而不是自己亲生的,也难免会有疏忽。奴婢从韩家下人那打听得,这韩三姑娘脾气秉性甚是不错,对下人也和善,在家中也会帮着嫡母处理一些管家的事,是个不错的。”

“好。”李长安满意的看了那女子一眼,“不必太放在心上,若是清朔打听起来,你再告诉他。”

“是,奴婢明白的。”那女官应道,只是有些不解地问,“殿下,那将军和长宁郡主…”

李长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他们到底有缘无份。清朔早些走出来,对他二人都好。”

而此时韩寅秋也回到了席上,坐在嫡母和长嫂身后听她们闲聊,适才与她说话的年轻将军,也回了男人们的坐席处,与身旁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身旁的男子,模样也是俊朗的,但是在宋清朔身边一坐,却显得瞬间暗淡无光。

而宋清朔的目光却看向对面的女眷席位,她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那里坐着的是皇贵妃与长宁郡主,均是清冷明艳的大美人,比她在画上见到的仙女还要美上几分。

“唉..”她摇了摇头,“寅秋啊寅秋,宋将军这样的男子,岂是你能肖想的。”

就在这时,她的嫡妹玉夏拉着她的手说:“三姐姐你瞧,那就是皇贵妃娘娘,真漂亮啊。旁边的是长宁郡主,也很美吧。听说长宁郡主是很厉害的大将军呢,我原来还以为是个野蛮女子,却不想也这么美丽。”

寅秋看着她们的模样,瞬间自惭形秽,低下头说:“嗯,娘娘和郡主自然是倾国倾城的。”

“两个小丫头,不知深浅的竟在这议论起贵人来了。”虽是教训的话,但那陈大娘子的语气里却未见责备,反带了些娇宠,还给两个女儿一人剥了个橘子吃,“这是在外头,又是大长公主殿下的宴会,不比家里,可不敢口出狂言。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会说咱们韩家的女儿没有教养,可明白了?”

“女儿记住了。”两个姑娘齐声说道。

这一幕恰好被上首的李长安收入眼底,虽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但见这姐妹俩手拉着手说悄悄话,可见关系不错。又见那陈大娘子说话做事,都是俩人一起,连橘子都是拨开了一人给一个,也可见不是那等刻薄庶女厚此薄彼的人家,倒也真是个爽快人。忽然想到,若是清朔当真会喜欢韩家三姑娘,也是不错的姻缘。

毕竟苏微澜家世虽好,人也出色,带兵打仗辛苦艰难,多少男子都受不住,可她不仅能在军中一呆就是十年,还能靠着自己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同为女子她亦是十分敬佩。

但她性子刚烈倔强,又是个火爆脾气,因着承恩侯一句“郡主身为女子在军中本就不妥,陛下如何还能给其卫将军这等高位,传出去番邦还以为咱们大梁没人了,只能靠个女人带兵打仗”,就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开口怒骂当时还如日中天的国舅爷“你个老不修的死玩意儿,若没本郡主出征交趾,你以为你还能囫囵个站在这大放厥词?老东西要是不想活了就说一声,本郡主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这样的女子,为将为帅是大梁之幸,但若是成为清朔的妻子,只怕日常相处,也只能是清朔处处迁就她,并非良配。

李长安想到这,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原以为自己自幼被父皇当储君教导,又有儿时母后的言传身教,不是那等短视妇人,却不想到头来也还是会因为自己儿子喜欢上了一个泼辣的姑娘心有顾虑。

更何况,她看了苏微澜一眼,她的座席甚至在身为皇贵妃的姜淮之上。苏家家世虽好,但是却太过显赫了,若与其结亲,即便陛下当下不说什么,时间长了,也定是容不下的。

而姜淮…想到姜淮,她更添了几分惆怅。宋清朔一直放不下的人,就是她吧…

知子莫若母,即便他什么也不说,她也知道。可是如今,她早已成了皇帝陛下的皇贵妃,宋清朔名义上的“表嫂”。便是再喜欢,也只能放下了。

况且姜淮的性子,比之苏微澜还要倔强,她又是个什么都憋在心里的脾气,相处起来更是不易。

李长安叹息着对身旁的女官说:“佩兰,我也老了..”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女官有些不解,“公主正值盛年,模样也丝毫未老去,和小将军一道出去,旁人还以为公主是将军的姐姐呢。”

李长安知道她是哄自己开心,笑着说:“人老了,看的也没年轻时那么远,我就这一个孩子,只求他一个平平安安。那韩家三姑娘,你帮我多留意着些。”

她忽然明白了,当日父皇为什么最终没有把皇位传给她,却又她指婚年纪轻轻却已身为骠骑将军统帅三军的安国公世子为夫。长安,长安,自母后去后,父皇所求的,也不过是她一个平安顺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