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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在即,京都城内也没了往年到年关时的热闹,又因着连日的大雪,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一片肃穆。

雁门关本就在大梁西北,天气寒冷,这样的寒冬,更是雪虐风饕,稍有不慎便会遭遇雪崩,实在不宜出征。

但漠北似乎也是算定大梁不会在这种极寒天气出兵,因而更为放肆的侵扰边关城镇,兵临雁门关下。而燕岐山的守军,也从最初的五万人,战至只剩不到四千人,众人只知吴将军拼死镇守燕岐山,誓死不肯向漠北投降,却无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漠北步步紧逼,边关战事胶着,若是再拖延下去,莫要说燕岐山,就连雁门关都会失守。这种危急存亡之秋,自不会有人再有兴致庆贺新年。

李庭言给的备战时间只有三天,三天的时间,调集兵马粮草,操练士兵,简直是天方夜谭。便是大梁先前备战,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朝中的文臣武将们,如苏王爷张老侯爷一干人,自是跟着宋清朔忙进忙出,大力相助。

而一些文臣和与宋清朔不对付的武将,却是抱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尤其是寿昌伯,几乎是到处说到风凉话,甚至还说出了“陛下就是派宋将军去送死”这种话。

谁料话传了出去,还没等姜淮出手,李庭言就以“寿昌伯世子延误战机,寿昌伯扰乱军心”的名义夺了他的伯爵之位。而第二天,就传出了寿昌伯不知怎的,竟在梦中被贼人割了声带,再也说不出话了。

对着这一切,姜淮却也只是采取了旁观的态度,旁人做不到,她的宋将军,怎么可能做不到。

出征的前一晚,她还是悄悄去了宋清朔府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完美混进了下着暴风雪的黑夜里。先前宋清朔都在全身心的制定战术,厉兵秣马,今晚,按照他的性格,他会休息片刻。这么想着,姜淮脚下的速度也更快了。

将军府的临风轩,即便是狂风暴雨之时,也总会开着一扇窗子,今夜也不例外。

自那窗子纵身跃入屋内,腊梅花香混着淡淡的檀香与沉香,还有些许的木炭香气,那股暖和馥郁的香气瞬间包裹住了她。她抬手关窗之际,已投入那个坚实宽阔的怀抱。

“阿淮。”他紧拥着她,因为寒冷,她浑身冰凉,唯有气息是炙热的。

他低下头,亲吻着她冰冷的双唇,很快,她便热烈地回应,与他缠绵悱恻。

良久,屋内安静了下来,唯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响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近日似乎瘦了?”姜淮抚摸着他的锁骨,语气中带了些心疼。

“想你想的。”宋清朔却笑了,示意她自己无碍。

“油嘴滑舌。”姜淮轻嗔了他一声,却又转过头亲吻了他,从额头一路往下,将二人引入新一轮的狂潮。

等一切都结束后,宋清朔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熟睡时,将姜淮紧紧搂在怀里,让她觉得有些勒人,并不舒适,但也没有挪动,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安睡那人。

宋清朔白皙的脸上,眼下乌青格外明显,姜淮知晓他这几日定是不眠不休。明日大军出征,他定然又是夜不能寐,也就此刻在她身边,得以安眠片刻。

睡了两个多时辰后,他醒了,却见姜淮还醒着,开口问道:“怎么还不睡,不困吗?”

“想多看看你。”她说着,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很快却又变回了有些难过的神情,“天一亮你就要出征漠北了,我舍不得你,也有些担心。如今天气严寒,燕岐山一带恐有雪崩,你一定要小心。我知道你清楚漠北军实力,更有应对之策,但我还是担心你。这是第一次你打这样的大仗,我不在你身旁,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大意鲁莽。先前那种以己身为饵诱敌深入的办法,万万不可再用了。我没法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我知道,我都知道。别担心,我会护好自己的。”宋清朔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烛光的照耀下,她的容貌更显明艳。虽已过多年,但她的外表,却和十七岁的时候没什么分别,还是他熟悉的模样。看向他的目光里,也依旧是诚挚的爱慕。

只是领兵作战,从来都没有百分百的胜利,更不可能不存在危险。何况如今,局势不同以往,倒有几分“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的味道。

“阿淮。”宋清朔亦有些担心她,“我此去漠北,若是不能全身而退,你千万不要冒险来救我。若是,若是我不在了。”

“不许这样说!”姜淮厉声止住了他将出未出的话,美眸含泪,“你不会有事的,你不可能输。你是宋清朔将军,你怎么可能会输啊。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你忘了你还答应我,要给我在雁门关将军府里,栽一棵樱花树和一棵桂花树的。”

“好,我不说。”他顺着她的话说道,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让她别担心,“只是,阿淮。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生活,长命百岁。若是偶尔能想起我,我也就知足了。”

“你想得美!”姜淮嘴硬心软,听了宋清朔的话更是咬着牙说,“若你真的不在了,我一定立刻就把你忘了,一丝一毫都不会记得。”

“那样也好。”宋清朔淡淡笑道,“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姜淮听了这话,别过头去,饶是宋清朔怎么哄,都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他能隐隐听到,那人刻意压低的哭声。

良久,她转过身,虽不再哭泣,眼眶却是红的。她认真说道:“清朔,你谋反吧。或者,我去帮你杀了李庭言。”

“傻姑娘。”宋清朔哈哈笑了两声,“我又不想做皇帝,你更不想当皇后。若是你想当皇后的话,或许我可以试试。”

“我才不想当皇后。”姜淮默默说道。

宋清朔又笑,“我知道呀,所以我不会谋反。李庭言不是个好人,但论起做皇帝,他比我合适。”

姜淮没有接话,却又听得宋清朔对她说,“阿淮,不必为我担心,等到京都樱花盛开的时候,我就会凯旋而归。到那时,我们就能一起回雁门关了。”

“好。”面前的人朗目疏眉,俊美无双,虽看了多年,却也还是沉醉。

姜淮抱紧了他,有些撒娇般说道:“你之前送我的铃兰发簪,被我弄丢了。”

“我这次给你带个新的回来。”宋清朔应道,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若有所思的说,“你一向只爱樱花,那这次,我亲自打造一个樱花发簪给你怎么样?”

“将军会吗?”姜淮有些狐疑地问道。

宋清朔看着她,轻吻她的双眸,而后说道:“会不会的,阿淮看到不就知道了。”

“还有啊。”宋清朔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对她嘱托道,“若是传来了我战死的消息,你千万别信。那是我为了消除李庭言的疑虑,所以假死放出的假消息,若不这样,我怕我不能安然无恙地与你离开。”

“我知道。”姜淮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此刻却还是选择相信他,“宫里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必担忧。清朔,说好了,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回关外去。”

“好。”宋清朔的笑容,比春日的阳光更加灿烂,他说,“我定不食言。”

许是因为身边躺着的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姜淮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宋清朔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黑色劲装,衬的他身姿更加挺拔。

姜淮也起身,走到他跟前,牵着他坐到镜前,用梳子为他梳头。姜淮看着镜中的两个身影,忽然就笑了,带了些奢望地想到,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该多好。

她梳的很仔细,动作有些慢,宋清朔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灵活的为自己绾起长发,又拿过一旁的黑色玉冠束发,再用发簪固定。做完这一切,他握住了她的手,嘱咐道:“我或许没法及时给你回复,但你要记得,还是要写信给我。”

“好。”姜淮笑着,有些怀念从前他出征时,给自己送来的,只有寥寥四字的信件。“一切安好”,她只求他一切安好。

束发完,她又拿出一系着红绳的观音玉佩,为他佩戴在脖子上,放入软甲内后,又为他穿上铠甲。

“我记得,这是微澜姐姐给你的。”宋清朔看着那玉佩笑了,“你一向最宝贝,碰都不许我碰一下。”语气里,竟还带了几分酸味。

姜淮看着他被甲胄衬托的有些冷硬的眉眼,露出一抹欣慰中又带点遗憾的笑容,“是啊。是一个方丈赠予姐姐的,姐姐又给了我,说可以保佑我在边关一切安宁。但我用不到了,就让它替我陪着你,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傻瓜。”宋清朔知晓她的遗憾与一闪而过的落寞,“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无论我去哪,你都会在我身边。”

说完,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温柔而郑重地说道:“阿淮,等我回来。”

“好。”她笑着点头,见天已快亮,又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走吧。我等你回来。到时候,你要第一个来见我。”

“我一定第一个来见你。”宋清朔转身离开,又朝她挥手,“别担心。”

京都城外,李庭言身着朝服,亲自为大军送行,拿过弘云递上的酒碗,与宋清朔碰盏,将烈酒一饮而下。

“此去漠北,望将军早日凯旋而归,还我大梁边境安定。”他于大军阵前并未多言,只是依着礼节说了几句客套话。但宋清朔接过酒碗时,手腕上佩戴的狼牙平安手串,却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就这么想当一对亡命鸳鸯”,他这么想着,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只是,宋清朔却依旧面不改色,反而还带了几分戏谑的意味,盯着他淡淡笑了好一会,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臣明白。有陛下皇恩庇佑,臣定会战无不胜,凯旋而归。”

姜淮立于城楼暗处,看着不远处发生的这一幕,不用想也能猜到李庭言和清朔说了些什么。人在高位上坐久了,便自以为四海升平,即便是敌寇入侵大战在即,在他心中,却也不如自己那点可笑的占有欲。

吉时已到,军队开拔。宋清朔翻身上马,坐在黑色的高大乌雅马上,对着众将士命令道,“出发!”

披风被寒风吹起,显出几分肃杀之感,一向清俊的眉眼也在这一刻变得冷厉。行进的速度很快,骏马在官道上飞驰,溅起积雪与尘土。就在身影即将消失的那一刻,他回眸远眺城楼之上,他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能感觉到,她就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开。

姜淮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这才是她的宋将军,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六年前,他出征燕岐山前,也是执意不肯让姜淮同行。姜淮那时不解,甚至还因此与他发生了争执,她说:“若没有我在身边,将军遇险怎么办?!”

那个时候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冷言道:“你是不是以为,倘若没有你,我定会命丧沙场?弦月,你越界了,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属下知罪。”她有些难过的垂下握住他铠甲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单膝着地低头跪在他跟前请罪。

那是唯一一次,他没有因她认错道歉而安慰她,只是继续冷冷地说道:“既然知错了,就去你房中静心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属下…”她看着他微微有些愠怒的表情,虽有些不愿,却也还是应道,“属下听令。”

只是两日后,便传来了他被漠北左贤王俘虏的消息。她不顾一切地离开雁门关,只身深入漠北救出了他。后来她才知道,那亦是他策略中的一环。

宋清朔算准了漠北军不会舍弃他这么大个“诱饵”,更算准了姜淮会拼死相救,所谓的让她留于关内“思过”,也只是因为,雁门关到漠北左贤王王帐的距离更近。以她的速度,用不了半日便可到达。

后来姜淮重伤未愈,宋清朔独自奔赴燕岐山,依旧是干净利落的打了胜仗。只是,回来的时候,身上却添了好几道刀伤箭伤。

他不是神明,但她知道,他会赢的,他一定会踏平漠北,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