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的学生里居然有晏如松的现任妻子,魏云清的心情着实不怎么好。要是有人可以替换她当那教书先生,她肯定不会再去书院了,可如今只有她一个,她就算再不愿,也还得继续去。
然而第二日,魏云清就发现她昨日的忧虑是多余的——金芙蕖没来,她让人来跟李嬷嬷说了,家中有事怕是以后都不能来了。
魏云清舒了口气,不用天天看到对方她自然觉得轻松。然而轻松过后,她心里又冒上些许歉疚。如果昨天那金芙蕖不是做戏的话,那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似乎还挺喜欢她的,结果她却那样对她,也不知她能不能缓过来……理智和情感往往不能两全,她对金芙蕖心思复杂,若继续相处难免会出点纰漏,反倒对对方不公平,不如像这样不见的好。
商人可在一定条件下买爵位的诏令公布天下之后,照实引起了一番震动。
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一向低,虽然赚的钱多,可地位低就容易被压迫,上头官员随便卡他一下,他就要花大笔钱摆平,而且对那些官员还要卑躬屈膝,有钱也憋屈。但如今这诏令出来就不一样了,有了爵位,那些品级小的官员,看到他还要行礼呢,这种好事,商人们怎么会不兴奋激动呢?即便这爵位有所限制,可他们并不在乎,反倒开始清点自己的钱财以及过往上交的税款,看看能否弄到一个爵位,哪怕是其中最低等的也好。
内阁在设置可供赎买的爵位时考虑到了其他爵位拥有者的感受,可赎买的爵位只限制在子爵和男爵共二级六等。大梁的爵位,宗室和异姓是两个系统,前者多数世袭,后者多数不世袭,而异姓爵位中,原本只有公侯伯三级九等,非有功之人不能得,如今多设置了两级,并未弄乱原先的爵位等级,也能跟原先的分开,不至于让原先的受爵者不悦。
而为了限定购买爵位者的人数,每一级爵位的购买银子相差颇大。最后一级三等男爵除了需要交税满一定额度,赎买银子需要一万两。而一等子爵,除了交税额度翻了近百倍,赎买所需的银两也是达到了五百万两之巨。这时候,大梁所收的农业税不过就是区区三百万两,可见内阁为了限制爵位名额多下苦功。
在诏令颁布的七日之内,户部专门负责此事的办事衙门就收到了十多份申请,这还不包括正在观望的。在魏云清的争取下,柳慧娘的爵位是三等子爵,不用申请也不要钱。而那十多份申请里,绝大多数是申请男爵位的,毕竟对那些富商来说,银子好拿,但过往所交税款却不容易达到,只得先买下最低等的。
而其中最吸引人的一份申请来自王冕的亲家,那位江南首富何守财,他也是厉害,硬是说自己过去漏交了税款,生生上交了折合三百五十八万两白银的米、布匹等物,又上交五百万两白银,买下了一等子爵位。在天下人谈论着这位何守财的富庶时,户部所有官员走路都像是在飘——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银子整齐地码放在他们跟前,能不高兴疯了吗?
这几日金俨走路也都像是在飘,见人就笑,见到魏云清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与她亲近多了,仿佛要投入她羽翼之下似的——魏云清一直冷淡以对,他的女儿她不想看到,他这个人她就更不想见到了!
不过魏云清也不忘提醒了金俨一句,记得留点钱给她开书院。金俨自然是满口答应,至于等魏云清真要用钱时他会怎么应对,就另说了。
如今有了钱,魏云清的想法却有些改变,女子书院的事必须慢慢来的,谁叫她这边师资力量不足呢?还是一步步来,稳扎稳打,免得最后弄得不伦不类。
柳慧娘出发的日子很快便到了,魏云清特意跟杨奕说了一声,让他同她一起去给柳慧娘和出海的兵士们送行。
有了皇帝和皇后的亲自送行,士兵们显然士气大振。魏云清私下叮嘱了柳慧娘几句,又对那名叫蔡直的清秀小将道:“蔡将军,慧娘是我的好姐妹,她身子娇弱,这一路便麻烦你多多关照些了。”
“只要末将在,定不会让柳姑娘伤到一根毫毛!”蔡直大声道。
柳慧娘看了蔡直一眼,笑了笑,又看向魏云清,眼神镇定:“娘娘无需担心,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平安归来的。”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魏云清笑道。
杨奕也道:“此去危险重重,若能完成使命,加官进爵,都不在话下。”
“是,末将一定不辱使命!”蔡直扬声道,神情是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若不是晏如松推荐此人,魏云清怕也会对他如此年轻心存疑惑,不知他是否能完成使命而不用他。
魏云清和杨奕一直等到他们上船离港,才带人回宫。
杨奕面上带着兴奋:“云清姐姐,你说海的那边还有些怎样的人?可有仙人?”
“仙人是没有的,大概有白人,黑人吧……”魏云清随口应了一句。
杨奕了然道:“对呀,仙人只在天上。不过那白人与黑人……果真有人长得跟纸一样白,跟墨一样黑吗?”
“有的啊。”魏云清回神,想了想说道,“这世界那么大,我们总不能做井底之蛙。”
杨奕深以为然:“说得对!也不知我什么时候也能去海外看看。”
“以后总有机会的吧。”魏云清敷衍了一句。他身为皇帝,不太可能四处乱走,海上太过危险不可测,那些大臣是绝对不可能放他出去的。身为皇帝,可以拥有许多,但也注定会失去许多。
杨奕却没听出魏云清的话有多敷衍,兴高采烈的,已经在想象着海外的风光了。他悄悄看了眼身边似乎有些走神的魏云清,在他的想象中将她也加入了进去。
无论去往何方,他都希望与她一起。
这天魏云清正在备课,绿翠忽然跑过来道:“娘娘,那赌约,最后赢的人是冯田呢!”
“赌约?”魏云清还在回忆着牛顿力学三大定律,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绿翠笑道:“是呀,就是说皇上能上朝几日那个赌约!”
魏云清放下毛笔,看向绿翠好奇道:“冯田说是几日?”
“一个月!”绿翠道,“他赢了三十五两呢!”
魏云清点点头,心中却在感慨着,原来已经一个月了,杨奕居然也能坚持上朝这么久,而且他并没有抱怨过,看样子还会继续坚持下去。
“很厉害嘛。”她低声说了一句。
绿翠以为魏云清在说冯田,点头接道:“是啊是啊,说一个月的就他一个,当时我们大家伙都嘲笑他呢,没想到最后赢的却是他!”
魏云清也不澄清,笑了笑道:“从我那儿再拿五十两赏他。”
“是,娘娘!”绿翠道,“唉,早知道奴婢也说一个月了,这冯田也是傻人有傻福呀。”
“就不兴他是大智若愚么?”魏云清笑道。
绿翠愣了愣,答道:“也对哦。”
魏云清摆摆手:“好了,你快去吧,我还要备课呢。”
绿翠吐了吐舌头:“是,娘娘。您继续,奴婢这便滚了!”
等绿翠离去,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魏云清却没再继续备课。她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如今已是春天,万物复苏,窗外阳光正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时间一晃太快,等回过神来,魏云清才发现杨奕居然坚持了这么久,令她非常吃惊。然而惊讶之余,她又是欣慰的。
孙首辅,您看到了吗?大梁皇帝开始励精图治了,您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不得不说,回顾这一个月来杨奕的表现,魏云清是相当满意的。杨奕称不上天才,可真要感兴趣的东西,学起来也不慢,跟着毛一荣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处理奏折也变得有模有样的了。而她教给他的基础数学知识,他似乎领悟起来也不错,目前至少有小学生水平了。
大概,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杨奕真的开始成长,变成熟了吧。而在杨奕这个大梁真正掌权者也开始插手朝政之后,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如今杨奕对她的话可以算得上是百依百顺,可将来呢?等他二十岁,二十五岁……那时候他会真正长大,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不过就是一时依恋,他会后悔这时的死皮赖脸,他会开始限制她的权力……
那几乎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不过魏云清如今也不愿意多想。等杨奕果真长大,能撑起整个大梁之时,她跟他讲道理或许就讲得通了吧。到时候他若是不愿意她再参与朝政,那她离开这皇宫便是。
那遥远的事她目前还无需烦恼,如今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便好。
这天魏云清正在教杨奕大致等于初中数学的内容,有内侍忽然来回报:“皇上,娘娘!刑部抓住了个在酒楼中吃霸王餐还打人的,那人竟说是皇后娘娘的兄长!”
杨奕和魏云清双双愣住。
魏云清表情古怪:“我的……兄长?”
杨奕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微弱声音道:“云清姐姐,你的兄长……莫非也是仙人?”
魏云清看他一眼,下方内侍道:“回娘娘,那男人是如此说的。如今刑部也不知如何是好,想问问您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