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讲的这一番话,说的很自然,发自肺腑。
因为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做的,毕竟归根结底,他所写出的这些诗词文章,也并非真正的属于他。
它们有真正的主人,李讲只不过是借用。
不过这一番话,却是听得现场的人们一惊。
原因只有一种,大唐许多世家,并不希望自身的实力受到动摇。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宁愿藏书在阁楼里发霉,也绝不愿意分出去,给普通老百姓学习的根本原因。
他们太害怕,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被取代了。
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也不行。
李讲此言,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在以一己之力,冲撞许多世家的根本利益。
现在的形势不比千年之前,改变了太多。
即便是苏牧重生,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会如同深陷沼泽一般,收到前所未有的阻碍,寸步难行。
苏牧神情庄严,郑重地说:“你确定好了?文道的传播,绝不是一个玩笑。”
李讲还未开口,强昊便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使眼色,低声道:“你想清楚了?这个事情很难!”
崔哲也顾不上苏牧听得到了,急言道:“是啊李讲,你别看你在韩家和文院的藏书阁看了那么多书,实际上你若是敢大范围传出去,你是会掉脑袋的!”
大唐在这一方面的管控非常严苛,刑罚极重。
因为这部分的律法,几乎所有圣人世家都参与了其中,多数都表态同意。
只有给作者支付了高额代价的世家,才有资格光明正大的学习别人的作品。
至于“镇国”、“天下知”这种级别的文道经典,哪怕用神物都不一定能够借到拓本。
李讲云淡风轻道:“这有什么,我又不用他们的作品传播文道。既然他们想把自家老祖的东西束之高阁,随便他们。”
众人怔住了。
就连苏牧听到这番话,也是满脸疑惑之色:“李讲,你不用作品,怎么传播文道?”
“谁说我不用作品传播文道?我只是说不用‘他们’的作品传播文道。”
李讲也是满脸疑惑,道:“我只需要将我的作品发出去,不是一样可以传播文道?”
如此惊世骇俗的狂言,李讲说的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完全没有想到,会在众人的心中翻起多大的风浪。
闻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失神了,一时之间居然哑口无言。
有人忍不住了,似乎是宁岩松身边的忠犬,上前一步,冷嘲热讽道。
“不是,你李讲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就算你有点文采,你以为你这一辈子能写出多少作品?”
他气笑了,像是看到了一场天大的笑话,倍感荒唐。
“居然敢放言仅靠自己的作品就能传播文道?你是在以一人之身,抗衡偌大唐国所有世家的积累?谁给你的勇气与自信!”
陶彻即便很看重李讲的才华,此刻也有些不淡定了。
甚至生出了一种淡淡的失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太难!从古至今,还从未有人做到过!
如果李讲真的做到了,那就该被称之为“文圣”了。
这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位圣人敢承受的殊荣,份量比所谓的“诗圣”、“词圣”、“琴圣”要重太多。
所有人都不看好李讲,甚至觉得他太过狂妄轻浮,不自量力。
然而苏牧却忽然笑了,笑得脸色涨红,雪白的胡须颤抖,
“好,很好,你非常好!”
苏牧笑得眼角闪烁泪光,他的身体渐渐从虚幻逐渐变回凝实。
执念完成,他的这缕意志稳定了下来。
虽然最终的结果依旧无法改变,但至少若干年后,还有可能被请回这个世界,看看世间的变化。
而对于苏家,也仍旧留有一份念想。
只要苏牧还有意志留存于世,他们便还可以称之为“圣人世家”,地位不坠。
“圣师要回家看看吗?”李讲问。
“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比起他们,我还是先替你解决一道问题吧。”
“我还有什么问题?”
李讲一怔,范钟已死,邵炜退学。
全青州城都知道金家暗中吃了大亏,动用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最后还是以惨败告终。
关键连隐瞒,或者压下的可能都没有。
李讲一回来就动用请天证,完全打了金家一个措手不及,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看似只是在单纯处理范钟与邵炜,可谁不知道他在指桑骂槐?
偏偏从始至终,金家连一句话都不能跳出来说。
否则就相当于自己认下了这份责任,憋屈的很,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
苏牧轻笑一声,屈指一弹,浩瀚若汪洋般的圣力从天而降,霞光弥漫,道法变化。
眨眼间竟然幻化出了一座宝塔,轰然将李讲镇压在里面。
强昊等人纷纷被震飞了出去。
“嗯?!”
四面八方一片哗然。
人们脸色剧变,这是怎么了?难道圣师这是准备惩治李讲?
请天证的过程中,李讲犯下了太多无法无天的狂妄之举,一时之间,人们甚至不知苏牧是因何出手。
李讲被收进宝塔内部,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只是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塔身微震,清气流淌,每一层楼的房间展开,皆有一道身影从中漫步走出。
他们口诵圣经神章,那是李讲从未接触过的文道经典,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出自苏牧之手。
“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
恍若奏响了玄歌妙月,九色霞光天降,一朵朵宝花在李讲的周身绽放,道香喷薄,无数金色文字如蝴蝶般纷飞起舞。
置身其中,李讲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塞进了太上老君炼丹炉的孙悟空,每一寸血肉都传来剧烈的痛楚,仿佛在被炙烤。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李讲就会死亡,被活生生的烤死!
“圣师,这是为何?”李讲惊呼。
二层的房间戛然开启,苏牧的身影从中走出。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李讲,语气很淡,道:“一己之身开文道,一旦做到,绝对是千秋万世都难有的功绩,称之为‘文圣’理所应当。”
苏牧很坦然,“我未做到,所以既然你想要以这个目标奋斗,那就必然要做得比我当初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宝塔,九色辉光铺天盖地,无可躲避。
看似不值一提,实则每一缕都能轻而易举地炼化石山,焚煮湖泊。
“想当初,我老师以此法为我打熬根基,说是坚持三个月以上,才能算是无暇根基。”
“可我只坚持了一个月就退出了,这是他,也是我一生的遗憾。”
“我要离去了,便也给你一次筑基的机会,希望你能做得更好,超越我,但又不能只超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