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时家越近,时眠就越不安,这个曾经的避风港此刻成了她最想逃避的地方。
“漾漾。”
“嗯。”
“我害怕。”
为了给时眠一个缓冲的心理准备时间,脚步已经尽量放慢了,这一停,似乎风也止了。
沈漾把人放下来,直视她的眼睛,问,
“怕什么?”
“不知道。”
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是矛盾。
理智上来说,她应该回到亲生父母家,让事情回到应有的轨道,可是,她真的很舍不得时家啊。
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不会,”沈漾说,“伯父伯母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意思?”
“他们不会不要你。”
被戳中心思的时眠张了张嘴,还是低下头小声说一句,
“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
而且,不要她或许才是正确的。
只是她真的很难过。
沈漾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你不是他们,你又怎么知道?”
顿了顿,换了一种更肯定的语气,
“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不管发生什么,总会有人爱你。
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并不太懂什么意思,突然就有了面对的勇气。
两人并肩往回走。
走到时家别墅门口,沈漾伸手扯了下时眠的头发,
“早点睡。”
时眠进屋时,客厅并没有人,门口鞋架上放着时父时母的鞋子。
时眠站在玄关处待了一会,然后默默上了楼。
时奕是在早上七点多回到家的,刚落地海市就接到了时母打来的电话,于是只好赶最早的航班回去。
拿着那份医院的报告看了又看,
“确定是真的?”
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时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会有假。”
“现在情况是怎样?”
“今天约了一起见面。”
时奕抬脚往楼上走。
时母在身后叫住他,“别去打扰眠眠,她刚睡下不久。”
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还是拐了个弯打开对面的房间。
“知道了。”
睡了一觉后,时奕拉开门,恰好与正要下楼的时眠撞上。
两人皆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时眠慢慢将门关上,时奕反应过来,
“快吃饭了。”
“哦。”
时眠这才走出来,低头往楼下走,然后就被身后的人揪住了后领,
“怎么不叫人?”
“哥哥。”
反正年纪比她大,叫声哥哥也是应该的吧。
时奕看着时眠的后脑勺,叫人的时候头也没回,拍了拍,还是放人,
“下去吧。”
餐桌上的气氛也很诡异。
见到时父时母的那一刻,时眠昨晚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心里建设轰然崩塌,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
时父时母倒是和平常无异,看到她来也是和往日一样打了个招呼,“早上也没吃,饿了吧,快坐下来吃饭。”
“好啊。”
这句话让时母倒牛奶的手一顿,还是那个语气,但是少了什么。
时奕下楼后在时眠身旁坐下,习惯性地要拿手边的杯子,被时父时母用眼神警告。
于是只好把牛奶往右推。
期间时父时母给时眠夹了好几次菜,时眠都乖乖吃下了。
甚至不小心夹到了辣椒,时眠也不挑出来,张嘴就咬下,然后就被辣得猛灌牛奶。
时奕终于忍不住,“不能吃辣还吃。”
“我没注意。”
确实没怎么注意,全程只顾扒着碗里的饭,心思飘到别处。
这种尴尬的气氛被门铃声打破。
是谁来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时奕去开门,其余人也跟着起身。
夏致远三人站在门外,时母连忙上前把人请进来。
于是谈话转移到客厅。
宁岁晚看了眼并排坐在长沙发上的四人,转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气氛变得很突然。
时眠以为接下来会是短暂的沉默,可是没有,契机在老太太身上。
从进门起就把目光放在时眠身上的老太太没有入坐,她站在时眠面前颤颤巍巍地握上她的手,眼里含着泪。
这张脸,简直和宁知书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确实是不会有错了。
时眠看着面前落泪的老太太,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头向时奕请求帮助。
时奕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夏致远倒是起身过来将老太太拉开,略带歉意地说了句,
“老人家思女心切,见怪。”
时父表示理解,“无碍。”
与此同时,时母也在观察宁岁晚。
坦白说,时家人的基因遗传并不是那么明显。
比如说时奕,乍一看,既不像时父,也不像时母,倒是有些像时奕的叔叔,好在时家人的脸长的都是各像各的,这么多年也没人怀疑。
不过,时母盯着宁岁晚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
“长的倒是有点像时奕,是不是?”
时父也看过去,“眼睛是有点。”
宁岁晚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听闻此话便垂下眼。
时母看出女孩的拘束,安慰她,“你不用这么紧张。”
宁岁晚这才轻微地点了下头。
半年前在医院匆匆一瞥的女人此刻就出现在她面前,今天在家,应该也是刻意打扮过的,不如那天精致,却也看不出随便。
头发还是温婉的挽起,穿着日常的私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很柔和。
宁岁晚是趁着时母和夏致远说话的时候偷看的,旁边的时父手搭在时母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两人说话时不时会来个眼神交流。
感情真好。
老太太情绪平稳了些,注意到两位女生的局促,便开始切入正题,
“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安静了会。
亲人相遇的苦情戏码过去,接下来就要回归现实,而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那么好思考,因为大家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想出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可眼下两家人聚在一起,又不得不给出答案。
“眠眠,你带着岁晚去转转吧。”
这是要支开两人的意思。
宁岁晚跟在时眠身后出了门来到院子里的花园。
花园内花的品种很多,天气原因,很多花都败了,开着正艳的石竹花被厚厚的雪压得有些歪。
按照A市这个大雪的规模,它应该是有被精心照料的,积雪不多,也许就这两天忽视了它。
宁岁晚正这样想着,走在前面的时眠突然停了下来。
仿佛突然惊醒般地回头,“不好意思啊岁晚,不应该出来的,外面冷,我们还是去楼上吧。”
“不用了,外面也行。”
“你不冷吗?”
“里面不是在谈话吗?”
进去的话,会听到什么。
虽然最终还是会知道答案。
时眠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走着,脚陷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现在也只有这种声音。
这一小块种着的都是玫瑰,红色在白皑皑的雪里格外惹眼。
“你很喜欢花吗?”
“喜欢啊,这片红玫瑰,还有那里的白玫瑰,粉玫瑰,我都挺喜欢。”
“不过那块角堇,是妈妈的最爱,现在看是不是挺好看的,就算是冬天,她也会…”
话到这里突然止住,时眠回头看了宁岁晚一眼,没再往下说。
“然后呢?”
宁岁晚顺着时眠指的方向看去。
花朵小巧可爱,远看像一片繁星。
“确实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