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听到先前的打杀声时,都吓得躲关门闭户,不敢出来;等声音停了,才敢偷偷开个门,看看情况。见多米他们平安无事,先出来的是莉齐奶奶。不一会儿,又陆续有几个人给他们送了些吃的喝的,还有干净的布条。玛丽虽然知道应该消毒后再包扎伤口,但此时不好挑三拣四。
不过,远远见到龙骑兵部队进村,原先还热心的人又躲了回去。
如果放在后世,见到当兵的,就算不亲近热乎,也不至于撒腿就跑。但这个时代却不太一样。法国自太阳王改革后,开始实行募兵制,国民没有服兵役的义务,也就远离了军队;而军队也很少出现在公共生活之中,不像后世那样承担基建、救灾等工作;再加上,军官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普通士兵则主要由外国人、失业者、冒险家、地痞流氓组成;如此一来,百姓自然敬而远之。
不久之后,他们发现骑手们虽然满满地将小广场占住,但没有别的举动;队伍领头的几个贵族打扮的人都客客气气地,不一会儿随着多米夫妇到了他们家;士兵们则原地休息。这下村民们才放了心,好奇地围在附近观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们是谁呀?”
一个小女孩终于止不住好奇心,询问一个看来和善的年轻士兵。他穿着蓝色衬衣和裤子,红色长外套,白色纹饰——法国人对红白蓝搭配还真是长情——头上是黑色白边的三角帽。
“我们是瑞士近卫军。”年轻人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法语回答。
卡图什猜错了。虽然他们骑着马,像是龙骑兵,但并不属于龙骑兵团。不过,如果他们知道真相,恐怕会跑得更快。近卫军是国王专属卫队,主要在凡尔赛宫和巴黎活动,出现在外地往往意味着重要行动。这是乡下土匪绝对惹不起的对象。
至于瑞士近卫军,他们保卫法国王室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5世纪的瑞士百人队,这支队伍被路易十一雇佣来专门保护自己。后来它作为固定建制保留下来。现在瑞士近卫军有超过1000人的规模,而且领取的薪资比同级别的法*人还高;同时他们的军纪也比法国近卫军还要严格。
村民们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只是奇怪这些齐整的雇佣军怎么会到这儿来。
于是小女孩问了。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王储。
路易·奥古斯特笑容满面地出现在玛丽面前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好吧,谈不上崩溃,只是有些意外,还有些尴尬。毕竟他们的上一次见面,是以她恨恨骂了对方一顿结束的。
“咳,你的生日快到了,我来给你庆祝……”路易脸色一红,越说越小声。
维耶尔神父在旁边补充:“我和夏尼夫人到城堡报告了您平安无事的消息,殿下十分担心您的安危,决定亲自前来。”
“你不会生气吧?”
“不,我很感激你的心意……”
玛丽假笑。所以她生日到底是几号?回去得问问郎巴尔。
多米夫人瞪大眼睛:“‘殿下’?”
即便没有在宫廷生活过,她也知道这个头衔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一个殿下难道会亲自接一个侍女回去吗?
尼欧早就看到金百合旗帜的时候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在巴黎工作许久,见识比几乎没离开过家五十公里以外的农妇强得多。
“呃……”玛丽歉意地看着他们,“抱歉,我向你们隐瞒了。我实际上是……”
王储妃。多米夫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和法兰西的王储妃一起剥豆子,一起到集市上买东西,她还让王储妃提面包篮子。主啊!他们竟让王储妃睡在马棚里!
后来的历史研究者对这一段提出了质疑,表示为了美化玛丽的高大全形象,当局进行了过度夸张。
有人发帖表示:“再怎么亲民,玛丽女王生命的前十四年里都完全没有接触过这种贫穷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环境里人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我,而不是立刻寻求融入。”
甚至有人认为从玛丽遇到刺杀借宿村民家开始,整段故事都“太假了”。特别是夏尼夫人回忆录的相关记载。
“王储和王储妃走出多米先生的小屋后,发现所有村民都围在四周。他们议论纷纷,满面兴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王储妃万岁”,所有人就都跟着高呼起来。也有人喊王储万岁、国王万岁,或者法兰西万岁,场面一片混乱。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两人尊贵的身份,而且马上意识到,正是王储妃,为了救两位普通的村民,挺身站到了意欲加害于她的匪徒面前。贵族为保护人民作战,这种高尚而荣耀的精神曾经在古代闪现,却失传已久。在今日,他们用双眼见证了古老道德,在一个身材娇小、手无寸铁的女性身上重现。
“人们纷纷伸直手臂,想要摸一摸这位高贵女性的任何一处,哪怕是裙子一角。王储妃在他们眼中仿佛被笼罩在光环之中,受到天主的祝福,如同圣徒;仅仅是靠近她一点,都似乎能沾染到极大福气。
“尽职尽责的瑞士军官连忙组成人墙,将我们保护在中间。但因为人们久不散去,而王储又不愿下令强行驱散他们——他担心会有人因此受伤——因此队伍迟迟不能离开。为此,王储妃不得不临时发表了一个讲话。
“在讲话中,她首先赞美了这座村庄的自然风光,称赞了村民们的淳朴和勤劳,为法兰西拥有如此优秀的一群人表示骄傲和感动,并感谢为她提供热情帮助的所有人。最后她表示,她将会带着最美丽的记忆回到城堡,并希望今后能够尽其所能回报这份慷慨的情谊。
“人们完全被她优美的身姿和诚恳的言谈折服了,依依不舍地为她送行。有人热泪盈眶,一个妇女激动地几乎晕了过去。
“而有幸得以见证这一幕,是我的无上荣幸。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心情。”
是诧异。
阿妮珂一边跟随队伍,一边咋舌。这朵维也纳来温室小花怎么会拥有如此娴熟的公共演讲技巧?这个王储妃到底还要给她带来多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