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英国是现代警察的起源,那么法国就是近代警察的起源。
——当然了,中国古代的司法制度是另外一套体系,没有可比性。假如单论其完备程度,比起同时代的欧洲,也算是“早熟”的。
一词本是法语,原形是拉丁文politia,意指“公民、管理、市政”;17世纪以前,维护治安的工作主要由军队进行,由各地自行组建的纠察队(guet)辅助;太阳王路易十四有感于巴黎需要一支统一管理、职能专一的治安管理队伍,于是组建了警察总署,由德·拉·雷尼出任第一位总署。
总署手下有44位局长(missaires),各管辖着为数更多的警长(urs)和其它警员,在巴黎16个警区划地而治。巴黎的措施很快在法国全国推广开来,各大城市都出现了警察机构。
如今警察总署分为五个部门:日常警务、法警、密探、财物,以及国家安全。其中日常警务有消防、救援和治安。刑侦部门还没有出现。
所以,这封信出现在警察总署达尔比伯爵的手上,让玛丽颇感意味;同时她也不得不佩服,艾吉永做事滴水不漏;让看似公允的第三方呈上证据,看起来更可信。
达尔比伯爵首先把遗书递给蓬切瓦公爵;他郑重地看过之后,传递给另一位。
玛丽端坐着,警惕的目光随着那张微黄的纸张转动,仿佛致命武器就藏在其中。她的眼睛没有漏过一个人的表情——有的急迫、有的不解、有的愤怒、有的冷淡。要是她有解读微表情的本事就好了,或者就能读懂他们心中所想。
当遗书将要送到她面前时,她没有去接。
“这种伪造的东西,我连碰都不屑一碰。”
“伪造?”艾吉永眯起眼睛,“您连看都不看,怎么知道她是伪造的?”
“既然我没有做它宣称的任何事,那么它就是伪造的。无论是谁想要诬陷我,最好都要记住,全知全能的主,在看着你!”
艾吉永嘴边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他原先还担心这位总有出人意料表现的王储妃真的能举出个破绽来呢;现在看来,不过是负隅顽抗地嘴硬罢了。
“任何罪犯都会说证据是伪造的。众位阁下,您们觉得呢?”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蓬切瓦先开口:“要定罪还太草率了些。”
孔代和孔蒂点头。他们不是笨蛋,其中的蹊跷各有感觉。
黎塞留紧抿着嘴,一语不发。自从察觉到艾吉永脱离自己的掌控后,他就仿佛一下老了几岁,几乎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一双眼睛雾霭沉沉,隐藏着难解的心思。
普罗旺斯伯爵则义愤填膺:“证据摆在眼前!玛丽,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敢!”
三个长公主眼睛噙着泪,声声谴责玛丽的心狠手辣。阿图瓦伯爵不过16岁,虽然顶着多个职位头衔,但哪经历过这种事,只瘫坐在座位上,又惊又疑地游移视线,不知该信谁才好。
两边各说各话,玛丽却是挂着一张扑克脸,巍然不动。
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继续下去,永远也谈不拢。玛丽沉默越久,艾吉永一开始的胜利感就越是消磨,不安也越是蔓爬生长。原本他提出这个证据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一次将死玛丽,而是为了把她——他最大的阻力——排除出议事会。为免夜长梦多,他当即提议:
“是否有罪,应当交予新国王去决定。王储妃有谋杀国王的重大嫌疑,不应当再参与继承权的讨论了。我建议先将她软禁在她的房间里,等新国王登基后再处理。”
这句话说得相当公道,谁都不好反对了。
艾吉永召开卫兵,下了命令——后者显得有些犹豫。他们效忠国王,如今国王去世,首相却要软禁王储妃,该听谁的好?
普罗旺斯眉头一皱,冲弟弟阿图瓦使了个眼色。后者是瑞士卫队的大将,他的命令他们不得不听。
阿图瓦只是装作没看懂。
普罗旺斯眉毛倒竖:“查理!”
阿图瓦才不情不愿地起来照做。
两个卫兵满腹狐疑地站到王储妃身边时,玛丽忽然开口:“慢着。”
话音刚落,艾吉永的第一个想法是“终于来了”。他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这一刻他尤其希望对方忽然变成个哑巴。
“这就是您的目的了吧?将我赶出这里。”玛丽冷笑,“知道我对您构成如此大的威胁,以至于您要费心诬陷我,不得不说,我深感荣幸。既然如此,如果我不全力反击,倒显得是在侮辱你了。”
她站起身来,好像一朵独秀的玫瑰。
“达尔比伯爵,请把库宗小姐的家人请来。艾吉永公爵,好心提醒一句,我见过他们,所以不必费心找人假冒了。”
“哼,我从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假如你没有好的理由,难道我们就任由你胡闹?”
“殿下,”达尔比谨慎地问,“您想干什么?”
“很简单。既然这封信必定是伪造的,那么就不是库宗小姐写的;既然不是,那么她的家人必定能认出笔迹。”
艾吉永不为人知地勾起嘴角。难道玛丽以为在伪造信件时,他就没考虑过这个?信件原本就是模仿库宗的笔迹写成的,没人能分辨出来。
“达尔比伯爵,王储妃说得有道理。就照她说的做吧。”
待达尔比离开,看着玛丽笃定而平静的表情,艾吉永的疑心病又犯了。他卸下胜券在握地表情,思索起来:为什么王储妃敢这么确定笔迹不一样?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遗书一眼——
除非她在此之前就已经看过了。
背脊忽然爬上一道凉意。
王储妃先前派人搜查过库宗小姐的房屋。但由于遗书放在非常隐秘的地方,所以幸运地躲过了搜查,没有被她发现并销毁。
——他是这么以为的。
但假如发现了呢?
难道遗书被做了手脚?
他匆忙打开还在手里的遗书——传递到他手上之后,他本该假装从来没读过一样,认真地看上一遍,却被王储妃的话吸引走了注意力。
才看一眼,他就觉得四肢沉重发软。
什么做了手脚?整封信都被调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