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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阿耶伯爵去世了。@乐@文@

听到这个消息,玛丽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照着克里夫夫人记下的小册子,原历史中的伯爵一直身体健康,直到大革命五年后被送上断头台。如今在两个穿越客的干预下,大革命的风暴虽然没有刮起,他却忽然病倒,提早结束了生命。

玛丽不清楚,这到底是她们引起的蝴蝶效应,还是历史的骰子本就无常。

伯爵夫人备受打击,一直以泪洗面。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她了无牵挂,随时要跟丈夫一同离去的样子;三个孩子不由得忧心忡忡,大胆请求王后想办法劝一劝。毕竟当年王后初到法国时,夫妇俩就是挂名监护人,诺阿耶夫人将她看作女儿,颇为回护,之后更是举族站到王后身边,情谊不同一般。

玛丽自然不会拒绝——她当初想要力挽狂澜,不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改变诺阿耶夫人一家的悲惨命运吗?

出席葬礼的时候,她找机会与夫人单独深谈,总算叫她宽慰了一些;其它那些伤痛,也只能让时间去抚平了。

诺阿耶公爵被人搀扶着到了弟弟的葬礼现场,长久凝望着黑色的棺椁,双眼通红,一言不发。或许他在回忆兄弟间曾经的点点滴滴。

而后,他又让人把他扶到了王后面前。此时,她见他面色凝重,心下有了猜想。

“你是来劝我不要开战的吗,公爵?”

“说实话,陛下,我虽然和弟弟一样位居元帅,但与他相比,我的才能实在是平庸。老国王当年之所以同时封赏我们俩兄弟,一是看在家族一直对王室忠心耿耿的份上,二是因为弟弟军功卓著、才华横溢,我沾了他的光。”

玛丽没有出言安慰;这是公认的事实,老公爵也从不介意。

“所以这些年来,凡是军事上的主张,我都听他的,因为他总是对的。他认为现在不是开战的好时机,我就觉得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玛丽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我知道了。”

诺阿耶伯爵病危之时,玛丽去看望他,他在病榻上用艰难呼吸,劝她不要开战。

“如果在一个月之前,”老伯爵猛地咳嗽,“我的意见就是相反的。谁能想到情况变得这么快——”

他挤出一个苦笑,“我们兄弟俩无法为您和国王效力,连布罗意元帅也不得不退休了。陛下,军心浮动啊。”

玛丽明白他的意思。

尽管这些年玛丽一直在努力安插提拔年轻的平民军官,但资历所限,军队的中高层还是贵族把持。这些人之中,有不少本身就是王后改革的反对者,更对新武器新战术或是嗤之以鼻或是一无所知,沉浸于旧梦之中不可自拔。以往还有两大家族弹压,如今三位元帅去职,下面的人自然蠢蠢欲动。

一支不齐心的军队,怎么打胜仗?

“要打!怎么能不打?!”

青年的声音蓦地提高,引来了咖啡馆其他客人的注目;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无奈地拍他的肩膀,取笑道:“都是三十多岁的人,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另一位朋友也笑:“真好奇你在两个儿子面前是怎么样的。“

“在他们面前我当然是充满威严了。”青年不自在地清清喉咙。

他们都是去过美国战场的军官,是互相拿命依靠的友情。自英美和谈后,法国志愿军陆续回到本国,当中表现突出的人都被王后升阶安置到军中,可说前途无量。

虽然也有军队事务要操持,但跟与死神为伴的战场相比,生活突然变的太闲适了。平常没事,好友们就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喝酒打牌。

缪尚咖啡馆是这几人时常聚会的地方。

“你父亲好像反对开战吧,布罗意‘王子’?“

小布罗意白了对方一眼。虽然他确实拥有这个贵族头衔,但在一群平民朋友中间这么喊,就不免有调侃意味。

“你的岳祖父也反对,拉法耶特‘侯爵’。”

拉法耶特被反将一军,也不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

布罗意元帅旧病复发而退休,家人们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慌乱。诺阿耶公爵落马重伤、伯爵急病去世,都是事发突然,家族里不免愁云惨雾;拉法耶特这个孙女婿也跟着伤感失落。

“说真的,”布罗意认真道,“鲁尔区的重要性,全欧洲都知道。现在恐怕不是法国想不打、就可以不打。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

朋友们各自点头。

“只有打起来,我们这些年轻人的上升通道才打得开,”有人说得很直白,“上面有些老顽固早该挪挪位置。”

“这也是为了法国。我们造军火的钢铁靠什么炼出来?都是一块块的煤。虽然法国本土也有煤矿,但开采量不如鲁尔区。如果丢掉它,法国相当于被人掐住一半的喉咙。“

“鲁尔人要是安分守己,我们镇压那些兴风作浪的家伙也就算了;如果他们还有别的心思,干脆把鲁尔也并入法国版图。“

“说的对!依我看,单单拿下鲁尔区还不行;孤悬在外的领土不好管理。不如将尼德兰也拿下,和法国本土连成一片。”

“北部的荷兰姑且不论,南部的同法国接壤的比利时、卢森堡一带属于奥地利,虽然方便借道出兵,但王后恐怕不会下手。”

“我倒是听说因为管理不便,奥地利一直有意将奥属尼德兰置换为巴伐利亚。这次如果要打,法国必定与奥地利联盟。不如帮助奥地利获得巴伐利亚,换取奥属尼德兰。”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贝尔蒂埃忽然自顾自笑起来。朋友们莫名其妙,其中一个人调侃道:

“贝尔蒂埃的目标是到炮兵学校当教授,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摇头:“你们可没资格取笑我。你们只想要尼德兰和鲁尔区,有人的志向却要远大得多。”

“什么人?”布罗意凑近问。

“什么志向?”拉法耶特也问。

“是我营里的一个年轻炮兵,才20岁,表现一贯突出,因此提拔得也很快,现在已经是上士。有一天他突然拿了一份计划书请我指教,我拿来一看,吓了一大跳。这居然是一份统一欧洲大陆的战略计划!“

一群人眼球都快要掉出来:“统一欧洲大陆?!”

自遥远的法兰克时代过去后,就没人想过这种事——即便是雄才伟略的查理曼大帝,也只是接近统一而已。

“年轻人可真是什么都敢想!”布罗意越发感兴趣:“他到底叫什么?“

“拿破仑·迪·波拿巴,科西嘉来的一个小贵族。他还说,等计划完善之后要献给王后。“

拉法耶特便摇头:“为了引起上峰注意而故作惊人之举,往往适得其反。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不要说统一大陆,就是鲁尔区,也要看普鲁士有没有动作。”

沃尔纳牧师走进来,向他的国王问了安。他袖子翻飞,手背上无意间露出一截带着淤血的红痕,从手根向上延伸。普鲁士君主看到,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

沃尔纳没有说话,只是翻起袖子。手臂上满是交错的鞭痕,看来触目惊心。

“是谁打伤了你?”国王疑惑之时,心中怒火大起。

沃尔纳备受他的信任;他在普鲁士推行的宗教政策,就是依沃尔纳的理念而实施的。这样一个重臣被打伤,那简直是公然挑衅君主的权威。

沃尔纳忙回答:“没有谁,是我自己打伤的。”

“你不必替人掩饰。”腓特烈·威廉怒道。朝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沃尔纳的得宠又妒又恨。

“我绝没有替任何人掩饰,陛下。”沃尔纳坚决地说,“我之所以惩罚自己,是因为我勘错了主的意志,差点违背了主的正义,给了您错误的建议。”

“哦?”见他脸上果然没有委屈不甘,只有悔恨难过,国王怒火渐熄,好奇升了起来,“你说的是什么建议?”

“关于是否派兵解放鲁尔区的建议。”

国王沉默片刻:“你之前的建议是不派兵。现在你改变看法了?”

他怀疑,是不是那几个主战派对沃尔纳怀恨在心,袭击了他,还威逼他到这里来改变说辞。

“陛下,先前我对您说的,其实不完整。”

“哦?”

“因为您问我要不要打,我便只能回答不要了。但假如您问我应不应该打,我却会告诉您,应该打。嫁给克里夫公爵的那个女人,可是出了名的不信者。”

国王眯起了眼睛。

他是个虔诚的信徒,一个新教徒。

源自法国的启蒙思想在欧洲不断辐射,普鲁士国内也面临着信仰危机,他对此早已不满。自上台以后,他便在国内强化新教力量,查禁启蒙书籍,坚决要把民众的思想统一到宗教上来。

“法国的王后号称天主教徒,但她与那个女人却过往甚密,可见她内心绝不虔诚。教廷虽然霸占了对上帝旨意的解释权,亵渎了主的本意,但终究还是信服主的;那些不信神的人,却是对主真正藐视。”

国王深思半晌,仍然摇头。

“打是应该打的,却又不好打。虽然他们得不到主的庇佑,但实力强大。”

“的确是这样。先前我向主祈求祂解答我的迷惑。祂给出的关键,是诺阿耶、布罗意三位元帅。我当时以为,这是主对我们的警告。”

“难道不是吗?不——”国王忽然想到,“他们已经不再是障碍了。”

“让法国连续失去三个举足轻重的元帅,国内只剩下不稳定的军队、没有经验的领导、年纪尚轻的国王夫妇。除了全知全能的主的安排,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腓特烈·威廉眼里闪烁着光芒:“所以说,那不是警告,而是提示!”

“令人惭愧,如果不是有新消息传来,我几乎没有意识到,我正在背离主的伟大意志。如果不对自己加以惩罚,难保今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也请陛下责罚我,因为我差点误导了您,差点让普鲁士背离主指引的道路。”

国王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沃尔纳血肉狰狞的手臂上,表情莫测。

沃尔纳低着头,任由他打量。他知道,是否能下决心,就看这个时候。如果他再多劝几句,反倒会过度。

过一会儿,国王移开视线,心思早已飘走,对沃尔纳敷衍道:“这不是你的错,神意本来就深不可测。你快回去好好包扎上药吧。”

又转头对侍从说:“你刚刚说,陆军大元帅已经在外面等候很久了?马上叫他进来。”

沃尔纳离开国王的书房,与进门的元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回到自己府邸,走下马车的时候,一个乞儿忽然过来,求他行行好。他拍拍孩子的手,赏了一些钱;果然一个小纸团暗中落进他手心里。

他不动声色,等进了屋,才低头打开纸团。白纸上写着一个地址;他知道,只要派人去那儿,就能拿到这次成功劝说国王的酬劳。

他不由得一笑。

“神神秘秘藏头露尾,还以为我看不出他们是英国来的。“

这次交易太值了;他不过狠心伤了自己手臂,做了一番表演,就能收到两份的好处。那些英国人眼睛利得很,比大元帅布伦瑞克还早跟他接触,显然早就明白,要办成这件事,也只有靠他。

国内想打,国外也想打,他呢,顺应人意帮了个忙,多拿些好处也是应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