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楚婷看着坐在那里颓废、自责的谢铃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她也是会哄人、劝人的，不过上学时候学的哄小朋友的那一套好像不太合适。
其实面对谢铃铛遇到的问题，她也很迷茫。
她从没想到，自己曾经也能这么勇敢，豁出命去救谢铃铛。
如果，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再次选择这么做呢？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听师父的描述，她确实没有什么遗憾了。
看着父母老去，离开。
后来又跟随谢铃铛做任务。
她感觉很开心。
就是......
只能看着师父做任务，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师父总说，这是她的任务，不让自己插手，说会有因果影响。
自己就这么看着，时间久了，确实有些......无聊。
无聊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师父做几百几千次任务，还是没能回家呢？
她就要一直作为旁观者，旁观别人的精彩人生吗？
然后呢？
师父总有积分攒够的一天。
等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常伴父母左右的时候，郑楚婷呢？
她要做什么？去哪里？
她不知道。
她可能等师父的父母离开，等师父离开。
师父如果是以凡体肉胎回到自己的世界，大概率就正常死亡吧。
等师父离世，她可能就真的解脱了，天大地大总有能去的地方。
如果师父回去的时候没有失去自己的力量，那就是脱离那个世界，带着她继续游荡于天地间，也挺好。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死一次。
记得她活着的时候看网上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无声），希死为夷（无形）。
她还跟谢铃铛讨论过这件事。
不知道她如果有天再死了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铃铛说，到时候就去修真界找她的大师姐，看师姐有没有办法让她从鬼修转换成灵修。
如果大师姐在就好了，就可以帮她安慰安慰师父，想想办法。
定了定神，郑楚婷说：“师父，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不管许元英是什么选择，你都不能放弃她啊，更不能让她对你有怨恨，不然不就算任务失败了？任务失败，扣了功德积分，离你回家的希望不就更远了？所以你要打起精神，想办法回到许元英那条时间线。”
郑楚婷见谢铃铛仍然不抬头，于是跪下磕了个头：
“弟子承蒙师父相救，才能完成心愿，此生已经无憾！不论师父如何选择，我都站在师父这边，哪怕再次要了我这条命，也在所不辞！但是师父，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不能放弃啊！”
“你......” 谢铃铛终于抬起了头。
郑楚婷继续说：“弟子已经想好了，师父，你之前是因为身入险境，紧急关头激发了潜能。不如再按照当初那样来一遍，看看会不会有效果。弟子一定会竭尽所能护着师父，如果有必要，那就让我再死一次吧，只要能完成任务，让你离开这里......”
谢铃铛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说什么胡话呢！我不可能再让你死了！失败了就失败，大不了再重新接任务就是了！”
反正死了已经快上千年了，早一天回家和晚一天回家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反正她都快忘了父母长什么样子了。
“可是师父......”
“我会想办法离开这里，而不是牺牲你。”
谢铃铛擦了擦眼睛，缓缓站起身。
“我不会放弃这个任务，因为许元英她不该有这样的命运。我也不会放弃你，因为你是我的弟子。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她看向虚空。
......
身影消散，谢铃铛收回目光。
这......是未来的她，或者是另一个时空的她？
如果她真的重回过去，会按照这个走向发展吗？
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许元英，谢铃铛犹豫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
和许元英接触这么久，她们早就成了感情深厚的伙伴。
真按照这条时间线走下去，虽然郑楚婷不会死，但许元英却会陷入不好的结局。
又是两难境地。
她想了想也没想出来，如果自己真落入那种境地，该怎么破局，该如何自救。
“唉。”
谢铃铛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黑暗中有个声音问。
谢铃铛看去，许元英正闭着眼睛摸向床头。
她并没有睡着。
她能感觉到谢铃铛心绪不宁。
自打铃铛从未来回来，她就觉得对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许元英发现有点远，摸不到，于是第二次坐起了身子。
“咔哒——”
孔雀蓝玻璃灯罩散发出一片黄色暖光。
她望了望窗外：“几点了？”
几条街外的十里洋场还热热闹闹，灯火通明。
而她居住的法租界窗外一片宁静，只能听到梧桐叶子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
“十二点四十了。你怎么还没睡着？”
谢铃铛现了身形，坐到床尾。
许元英把另一个枕头垫在床头，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上去：
“还不是因为你大半夜叹气。说说吧，刚才我就觉得你有心事却没说，但我还是想问。”
“我......”
看着许元英鼓励的目光，谢铃铛笑了：“你还真是......”
许元英也回笑：“没办法，天生的操心命。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其实，我有一个徒弟......”
谢铃铛把自己怎么和郑楚婷相遇，又怎么收她为徒，后来又怎么在时间乱流里遇险，郑楚婷又是怎么为了她把自己的能量耗尽而亡的事徐徐道来。
说完，她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也是她第一次跟其他任务者提起这个徒弟。
比起大徒弟狄苼，她一直觉得挺亏欠郑楚婷。
也只是教给她心法去修炼，却没给过她什么好东西，更没有给她寻过什么好机缘。
哪怕这么久了，也没想过郑楚婷作为鬼修，却学的不是鬼修的路子，有什么弊端。
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位面任务，只有她帮助别人，从来没有谁像郑楚婷这样反过来帮助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心情又突然低落了下来。
“我总叫她好好修炼，却没有想过她以后的出路该如何。总想着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有的是，时间还长着，早晚有时间......”
她说不下去了。
“铃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这么自责。你帮她的父母找回尸骨，让她有机会灵魂安息，如果没有你，她可能一辈子都困在那个恶臭的地方，陪着不认识的男人尸骨，想想我都觉得可怕......你还教她法术，让她灵魂不散，让她有机会看着父母过完一生......所以你没有对她不好，这真的是很大很大的恩情了。”
“你刚刚说，她是为了救人而死。还在你们追查案子的时候，哪怕已经失了心智，还下意识帮了你们。所以，你遇到危险，她必然会救你，因为她也是个好人。你们都是好人，要怪，就怪这天道不公，反复无常，让你们最后都陷入困境。不过话说我那时候怎么会突然爱上了李一鹏？这实在是有些......”
谢铃铛哼了一声：“莫名降智是吧？你就突然跟得了失心疯一般。如果他是要挟你，有我在，这世上恐怕没有敢要挟你性命的存在。可他偏就是用了当年姓邱的那一套，你还偏偏吃这一套，怎么劝说都不听......我都严重怀疑不是天道要亡你，而是某个神秘的命运大手，恐怕是想不出合理的剧情了，这么磋磨你我......”
许元英失笑：“什么命运的大手，你就当我是失心疯吧。”
接着她又正色道：“所以你还要去救你徒弟吗？我说句狠心肠的话，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数。我不希望你因为已经命定的事再奔赴危险。当然，就像你怎么对待我的，我也会如何对待你，无论你是什么选择，我都会表示尊重。”
哪怕你最后没有帮我改变上一世的命运，我也不会恨你......
如今能这么如自己心意活到现在，已经是赚了。
良久。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