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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聚会作乐办趴体这种事,年轻人比大人更热衷,今人为什么聊微信刷微博?因为可以边交流边八卦,今人为什么喜欢玩网游混圈子?因为可以边交流边娱乐。每个人都需要与人交流,每个人都有与人交流的*,对于古人来说,聚会趴体就相当于微信微博网游圈子一体化,今人你可以天天享受这样的交流和娱乐,古人却只能等逢年过节办生日才能和朋友圈友好基友痛快玩一回,所以但凡有这样的机会,年轻人们都很雀跃和积极,尤其是在这样的聚会上可以和异性近距离接触,还能一起做开心的事,谁会不喜欢参加啊?

于是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热切中,日子一天天飞快地过去,三月二十立夏,大家前前后后地换上了夏衫,三月二十六是燕大太太的生辰,因上头还有公婆,不好大办,就只在家中请了班小戏儿唱了一天,自家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倒也过得圆满。燕七送了燕大太太一方亲手绣的锦帕,帕上绣的是白鹳,鹳在那一世的西方又被称作“送子鹤”或“送子鸟”,传说送子鸟落在谁家屋顶造巢,谁家就会喜得贵子,幸福美满。

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多生孩子多为夫家开枝散叶的,燕七做为小辈儿不好太过明显地表示出在这方面对长辈的祝福,所以换了一种寓意方式,不管燕大太太懂不懂吧,反正她心意是送到了。

其他晚辈当然也各有贺礼送上,女孩子基本上送的都是自己的绣品,少爷们则大多送的是自己亲手写的贺词或画的画儿,小辈给长辈送礼讲究的不是贵重,而是心意。

燕子恪送了燕大太太一支金累丝牡丹花簪,燕大太太喜欢金饰,也喜欢那种看上去富丽堂皇的纹样,这礼物合心又合意,燕大太太当即就簪在头上,一整天脸上的笑就没断

两天之后就是礼亲王的寿辰,听说皇帝还特意提早散了朝,让受邀赴宴的官员早些回家换衣准备。送给礼亲王的贺礼,燕大太太早就打点妥当,在旧例的基础上又添了几样,毕竟是六十大寿,其中还有四对活鹤四对活龟,龟都是活了上百年的龟,听说是燕子恪找来的,取龟鹤延年之意,另还有十几只小龟,原说给了自家孩子们玩儿,结果没人喜欢,唯独燕七留下了四只,养在书房的玻璃缸里。

辰时二刻,燕大老爷夫妇带着除燕十少爷以外的燕家孩子们乘车上路,燕十少爷年纪太小,三老爷夫妇又未在受邀之列,因而只让三房的燕八姑娘跟着去了。

从自家巷口出来却不往礼亲王府去,而是取道往东出城门,直接奔了跃龙湖。

“听说这次礼亲王的寿宴在千岛湖上的别苑办!”燕五姑娘兴奋得一路坐不住,开了车窗不住向外看,“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去过那千岛湖上呢,也不知礼亲王的私属岛屿有多大?”

燕二姑娘没有理会她,只管在手里拿着卷书看。

桃花汛过后,跃龙湖的水位线变低,那道阶梯式的大瀑布就消失了,在跃龙湖下面那一层的千岛湖此刻波光万顷,澄静碧透。马车在湖岸边一处码头停了下来,这码头宽阔得很,像是一片青石广场,专用来停放预备去湖上小岛的人家的马车。

由于高度落差,众人从马车上下来还要往下走上数十级台阶,靠着码头的湖中,泊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有不少同去赴宴的官员及家眷也正等在码头上依次登船。

“爹,咱们能不能乘那条最大的?”燕五姑娘指着其中一条巨大的画舫兴致勃勃地问。

“莫要胡闹。”燕大太太看了她一眼。

燕大少爷将燕五姑娘扯到一边,压低着声斥道:“这里比爹官儿大的好几家,哪里就轮到咱们乘大船了?你省省吧,也不知跟谁学的那样爱慕虚荣!”

燕五姑娘不高兴地嘟起了嘴,才要反驳她大哥的话,就听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道:“燕五,你想乘大船啊?不如和我们一起啊,那条船就是我们家要乘的,你若想乘,我倒可去同家父说说情儿,顺手搭你过去,怎么样?”

燕五姑娘倏地循声转头,见是个同她年纪相仿、身姿窈窕、很有几分傲娇样儿的姑娘,生得不算很出众,眉毛有些短,眼睛有些向外鼓,全靠化妆来描补。

“闵红薇,你少得意!船大招风,你可小心了!”燕五姑娘恨恨地道。

“啧啧,该小心的是你吧,能乘的只有小船了,只怕稍微吹上那么一点的风就会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你可要坐得靠里些哦,万一不小心……湿了衣裳,那可就贻笑大方了呢。”叫闵红薇的姑娘嘲讽道。

“你——”燕五姑娘待继续开口还击,却被燕二姑娘冷冷一眼瞥过来,只得咬牙忍住,转头冲着后头几个自家姐妹喝了一声:“你们几个别磨磨蹭蹭的!燕七,说你呢!”

燕七光荣躺枪,连忙向前赶了几步,那个叫闵红薇的姑娘瞟了她一眼,不由笑了起来:“怪不得燕五你总说自己吃的少,原来不是不能吃,而是不够吃啊。”

燕五姑娘本就一直觉得燕七这货就是家里最丢脸的一个存在,平时在人前恨不能装作不认得燕七,此刻听得闵红薇拿此作文章,一时又羞又气又觉丢人,一股闷气憋在胸口不知该向谁发才好,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听说礼亲王今日的寿宴,太常寺还特意派了大乐署的伎人来,”燕九少爷的声音忽而慢吞吞地加入这厢,“只不知届时会演奏哪些曲子,许会有宴乐大曲,如《周颂》一类,是不是如此呢,五姐?”

燕五姑娘正憋着火,哪里肯理会燕九少爷这莫名其妙的搭讪,却是旁边的燕二姑娘闻言,竟破天荒地接下了这闲聊似的话茬,淡淡道:“《周颂》应不会有,《风雅十二诗谱》大约会奏上一部。”

“那就太遗憾了,”燕九少爷慢慢地笑了笑,“我一直想听《周颂》里《有瞽》那一支曲子呢,‘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设业设虡,崇牙树羽。应田县鼓,鞉磬柷圉。既备乃奏,箫管备举。喤喤厥声,肃雍和鸣,先祖是听。我客戾止,永观厥成。’……”

燕二姑娘在听到燕九少爷说“《有瞽》”的时候就已经笑出来了,虽然只是浅浅地翘起唇角,也是实属罕见的事了,然后就把头偏开了一边。

燕五姑娘正嫌燕九少爷慢吞吞说话惹人烦躁,忽然瞥见自家向来不苟言笑的二姐居然笑了,不由一怔,再细细一想燕九少爷的话,一下子明白过来,登时哈哈哈地纵声笑了起来,这一刻她觉得燕九简直比燕四还亲。

瞽,拆成“鼓目”。

而《周颂·有瞽》是描写周时王室乐队演奏的壮观场面的篇章,周代有选用先天性盲人担任乐官的制度,瞽,就是盲人、瞎子,当时宫廷奏乐的主体就是瞽,燕九少爷这嘲讽放的可比闵红薇高端了不止一个档级,既挖苦了闵红薇向外鼓出的眼睛,又把她比做了宫廷里的瞎子伎人,不过燕九少爷不知道的是,这个闵红薇实则正是锦绣书院乐艺社的成员,之前是负责奏乐的,最近才刚转到舞艺社来同燕五姑娘成为队友,两个人互相不对付,天天各种唇枪舌箭你来我往——瞎子负责奏乐,这嘲讽简直就是为闵红薇量身订做的啊!

闵红薇简直要气疯了,轮到她被一口恶气憋到脸红脖子粗,她是想再嘲讽回去的,可是——可是她没话说啊,人家嘲讽放得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她若不给个更高端的,那就跌了自己的份儿、弱了自己的气势,可她高端不了啊!还施彼身拿对方外表开涮吗?可仔细看了看这燕家小子——麻痹除了年纪小根本没别的缺点啊!也拿他报的社团反击吗?可特么的谁知道这小子报的哪个鬼社团啊!姐根本不认识他好嘛!无缘无故遭到一万点伤害姐冤啊!

燕五姑娘胸中那口恶气只觉得出得痛快无比,扬眉吐气地一手拉着燕九少爷一手拉着燕七大步往前走去,都没注意到燕九少爷额上的小青筋突突直跳:这是把他当小屁孩了吗还牵着他走路?!

而燕七根本就是这个开心大礼包的附赠品。

其实燕家人要乘的船也不算小,一艘中型的画舫,只不过同时要搭乘两家人,毕竟来客太多,而船只有限,有的船甚至不止要往返一趟接客人。

与燕家人同乘的是老太爷的老相好崔家人,崔老太爷和崔大人都在受邀之列,两家人混在一起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缓缓地随着众船向着东面的群岛驶去。

燕七和崔晞立在甲板上看风景,夏初的天气艳阳正好,天澈云低,云的下面万顷澄碧浩如海,远远地能看到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愈来愈近,有的遍布绿植,有的则只有光秃秃黑压压的礁石。

“住在岛上也不错,”崔晞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搭一座木头房子,棕榈叶做瓦,白苇为席,每天闲来无事时便晒晒太阳,吹吹湖风,光着脚在沙滩上走来走去,亦或临湖而钓,也是一件人生乐事。”

“平时吃什么呢?”燕七的关注点一直很简单明了。

“鱼?蟹?虾?”崔晞笑。

“真好啊,天天有河鲜吃。”燕七道。

“除了吃,你的脑子里不装别的了吗?”燕五姑娘不知几时走过来,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方才的开心劲儿过去,以往的仇恨值又拉回来了。

“还装着脑子。”燕七道,大实话。

“哼,谁知道你有没有那东西。”燕五姑娘道,目光瞟向站在燕七旁边一直笑呵呵的崔晞,这人今天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丝袍,袍身绘了浅浅淡淡的山水流云水墨画儿,外头罩着件素丝蝉翼纱的半臂,使得这身水墨画看上去有着磨砂般的质感。

原来这人也不是总穿那鲜艳华丽衣衫的,燕五姑娘暗想,这样的素服淡衫,竟也能被他穿出另外一种精致来。平常人穿素衫,你可以形容为像青玉、像白石,而这个人穿素衫,却是在青玉白石的外面镶了一层莹光透潋的水晶,总是比常人多着那么一种光华与璀璨。

燕五姑娘从遐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燕七和崔晞已经不晓得钻哪儿去了,抬手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脸颊,也不知是被顶上娇阳晒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不由皱了皱眉,又顿了顿足,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就添了些比云丝还纤细的烦恼。

船队渐渐接近了岛群,岛上风光顿时展现在众人眼前,有的岛遍植奇花异草绿意葱茏,有的岛却是礁石嶙峋覆满鸟粪,有的岛上楼宇轩昂小桥流水,有的岛上则一马平川满目金沙。

“前面那座大岛,看见了吗,那是皇上的别苑。”崔大少爷崔暄给第一次来这千岛湖上的自家四弟和他的小胖青梅做介绍,“再往旁边看,稍远一些的,那个小岛,整座岛都建成了花园,咱爹主建的。北边那坨黄糊糊的岛,上头寸草不生,知道什么原因吗?”

燕七:“全是屎?”

崔暄:“哕你一脸啊!”

崔晞:“看颜色像是硫磺。”

崔暄:“还是我家四儿聪明,那岛上全都是硫磺石,朝廷专门在上面建了采石厂,采了好些年了,到现在还没采竭呢。”

燕七:“能造火药唻。”

崔暄:“你能不能活得甜一点儿?非得造火药和人干仗吗?就不能拿来做染料?就不能拿来杀虫?就不能拿来治病?”

燕七:“能能能,别激动,你看你差点掉下去。”

崔晞:“唾沫都飞我脸上了。”

燕七:“快擦擦,还夹着血丝儿呢,崔暄你早上又喝猪血豆腐汤了吧。”

崔暄:“没大没小!哥的名是你能叫的吗?有没有人管管啦?!”

一路赏景一路说笑,船队在岛群间穿行,船下湖水随着地势深浅不断变换着颜色,蓝蓝绿绿,清清沉沉,光斑潋滟,清澄透明。

直到前面出现一片绿意盎然乱石秀奇的岛屿,礼亲王的岛上别苑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