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异族面孔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当地人们的注意,尤其武又拉着燕七挤到了最前排,两人简单朴素又带着点风尘仆仆气息的汉族装扮夹在一片华丽耀眼的南疆服饰中如同两股泥石流一般让人一眼分明。
对面立刻便有个年轻姑娘亮着嗓门唱起来:“外乡的人儿来自何方?到我家乡怎能不唱?”
立时便有百十对目光投在了武和燕七的身上。
武吓一跳,徒有凑热闹的心,哪有开口唱的胆,红着脸连忙推旁边的燕七:“说你呢小七,赶紧唱!”结果一偏头,却见这货正塞了一嘴香蕉,哪儿还有嘴唱歌!
“你故意的!”武气得推这蔫儿坏的货,刚还在旁边说话呢,一听人家让唱歌,立马就塞一嘴香蕉,简直太没下限啦!
“让你唱来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来不像样!”对面的男男女女们齐声冲着武高唱。
武快窘到地缝里去了她也不是没胆唱,谁让她五音不全来着,要是让她有了燕七的那把好嗓子,跟这帮家伙对唱三天三夜她也敢啊!
耳听着对面『逼』她唱歌的合唱声越来越大,武的虎劲儿上来了,一甩胳膊大声道:“唱就唱!你们听好了: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到你们了!”
这歌当然是跟燕七学的,老七说这首歌简单,而且调子也不绕,最适合她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唱,就是听过的人都不见得能听出她跑调来。
对面从来没听过这歌的人们静了一静,转而发出一片轰笑,武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可能是觉得这歌过于简单了,但她才不管,反正她唱了,而且自认唱得也挺好听的,于是就只管瞪着对面,等着他们有人来对歌儿。
到底是歌唱民族,尽管被外乡人『乱』入了一首调子古怪的歌,却是没人因此被吓到,很快便有个姑娘站出来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好像我情郎的眼睛,眼中都是对我的情。一闪一闪亮晶晶,谁唱情歌儿给我听?”
“哇”武惊了,这姑娘只听她唱了一遍小星星,立刻便将调子十足十地学了去,而且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编了歌词儿替换上来!太厉害了!真不愧是歌唱民族!
“这波rs我服。”燕七也夸道。
那姑娘才一唱完,武燕七这边的人群中便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另起的调子,唱的仿似是首情歌儿,引得围观人群不住地高叫着起哄,而对面的姑娘却是落落大方,笑『吟』『吟』地认真听着这边唱。
“他们这儿的民风可真外放啊。”武低声和燕七道,男男女女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以歌,好些歌词儿甚至相当地『露』骨,什么“最喜你雪白的大长腿”啥的,听得武不住脸红。
“这才哪儿到哪儿。”燕七只说了这么一句,后头没敢告诉武,这一路过来她已经瞅见树林儿中、草丛里滚着好几对儿『露』水鸳鸯了。
说着话,这边的情歌儿已唱完,那边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远方的姑娘哎,好像一枝花,可愿跟着我哎,一起浪天涯?”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高声轰笑,武脸又红了,一拽燕七:“咱们快走,他们怎么老冲咱们来了?!”
燕七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挎囊里的香蕉可没几根了,再说她也实在吃不下了,撑死了都
两人才要转身,却被身后的群众们臂挽臂地给拦了下来,就有个姑娘笑着说道:“哎!外乡人,现在你们可不能走!入乡随俗不知道么?在我们这儿,对方出了歌对子,如果不对上就走那可就是看不起人了!所以,想走可以,把歌儿对上再走!否则男人的话就得挨揍,女人的话就得脱剩小衣跳进湖里去!”
武傻了眼,这还走不得了?不过想想也是,人家唱了歌出来等你来应和,你扭头走了,这也太不把人放眼里了,不立下这样的规矩,老有这样的事发生的话,那得多伤人自尊?
可她真没有rs啊!现场b也来不了啊!
“管他呢,就随便唱,反正天一亮咱们就走了,丢人也是丢在今儿夜里,明儿谁还认得我们?”燕七手握香蕉给武打气。
“说得对!”武一攥拳,“豁出去了!但是我唱什么啊?”
“我给你提供词儿,你随便唱调,”燕七道,心说反正你唱啥也是跑调,“你就唱:本地的乡亲哎,多谢来款待,明天一大早哎,我还要去买菜。”
“这什么词儿啊?!”武无语。
“为了押韵啊,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其他词儿来了,要不你先顶着,我回去把小九叫来在歌词儿上往死里碾压他们给咱们出口气?”燕七问。
武不想理这货了,索『性』就按着这词儿亮着嗓门唱了一遍,想着赶紧唱完赶紧撤。
说是唱,听起来跟念rp也差不了多少
围观群众们笑得前仰后合,武恼差成怒地拉着燕七从圈子里挤了出来,气道:“有啥好笑的!没见过五音不全的啊?!”
“就是因为见过啊,”燕七干咳了一声,“他们觉得好笑是因为前头唱那个要和你浪天涯的男人,也是个五音不全的。”
“”武一脑门黑线,反正她没听出来,也许自己五音不全的人也听不出旁人是不是五音不全来
“还去别处看看么?”燕七问她。
武想了想,果断摇头:“不去了,万一再被人拉着对歌儿我可真不能了。再说明儿一早还要启程上路,这些好玩儿的留到木蜜城再痛快玩儿好了!”
“那咱回。”
两人正要回转,就听得后头有人叫:“姑娘两位姑娘等等外乡姑娘”
扭头看过去,见是个本地人打扮的年轻小伙儿,浓眉大眼光着个膀子,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后头追上来,转眼到了面前,亮出一口白牙冲着武笑。
“你在叫我们?”武奇怪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武没认出来,燕七倒是认出来了,这位就是刚才那个唱着要跟她浪天涯的五音不全的家伙。
“我叫乌雀,”这个家伙笑着,目光只管落在武脸上,“外乡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啥关你什么事?”武警惕地一手往腰上摁,发现今晚出来没带剑。
“外乡姑娘,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乌雀的眼睛和牙一样亮,热情洋溢地大声道。
“噗”武喷完就傻了眼,石化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乌雀伸手在武眼前晃了晃,转头问燕七:“她怎么了?病了吗?”
“”燕七也刚从当地人的开放中回过神来,“她只是被你吓到了,上来就说喜欢,那你喜欢她哪一点呢?”
“我们俩都五音不全,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乌雀开心地冲武眨眼睛。
“好吧,当我没问。”燕七在武肩上拍了一下,把她拍回神儿,“你的意思呢?”
“我”武一张脸涨得通红,跳起脚来冲着乌雀挥拳头,“你再『乱』说我打死你啊!快从我眼前消失!”
“我没有『乱』说,我是真心的!”乌雀深情款款地望着武,“我们这儿的人最相信一见钟情,因为一见钟情是神的旨意!姑娘,你就是神指给我的爱人!和我在一起吧!”
“你臭流氓!”武一拳挥上去正中乌雀面门,“砰”地一声那位就躺地上一动不动了,燕七在旁边看得都禁不住一缩脖。
武也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羞着了,打完人转头就跑,连自个儿基友都扔下不要了。
燕七回到住宿处的时候,见武已经躺到竹床上假装睡着了,头上还蒙着纱被,过去拍了她一下,道:“这么蒙着热不热?掀开了好好睡吧。”
武只不肯理,燕七就回了自个儿床上躺下,半晌才听见武掀被子翻身的声音。
武能不能睡着燕七不知道,反正她是困了,也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过片刻便一片朦胧,眼看到了就要睡熟的临界点,忽地听得竹窗外的楼下响起了一道悠扬婉转的竹笛儿乐曲声。
吹了一小段忽然停了,紧接着一个五音不全的嗓门在那儿唱:“远方的姑娘哎,好像一枝花,可愿跟着我哎,一起浪天涯?”
武:“”
燕七:“”
就这么单曲循环播放到了天亮。
“小七!别睡了!”
燕七被武从梦中摇醒,见这位挂着俩黑眼圈坐在她床边一脸怒容。
“啊?”燕七还在恍惚。
“啊什么啊!赶紧醒醒!快帮我想个办法!”武急得推她。
燕七坐起身『揉』眼睛:“想啥办法?”
“一会子咱们就要上路了,那家伙还在楼下门口守着,万一让其他人看见,我我就丢脸死了!”武脸又气红了。
“那让五哥下去把他赶走?”燕七说。
“不行这事儿不能让我五哥知道!太尴尬了!”武跳起来跺脚。
“亲兄妹怕什么尴尬啊”燕七不解。
“如果把我换成你,这事你敢让小九知道吗?!”武瞪她。
“此事绝对不能让五哥知道!”燕七果断道。
“那快帮我想个办法!”武催她。
“要不让元小昶去?对付熊孩子他最有发言权。”燕七道。
“不行不行!元三一定会笑话我的!”武强烈拒绝。
“你脸皮儿也太薄了,”燕七叹,“怪我没把你带好啊。”
武:“”
“剩下的崔小和燕小九你就不要指望了,再不行就让五枝去?”燕七道。
“咦!不是还有萧么!”武眼睛一亮,“我让萧去!他老实又不多话,定能替我守口如瓶!”
说着就往门外奔,到门口了又转回来,压低声音和燕七道:“你帮我拖着其他人,我带萧去把那人解决了,你等我回来了再松劲儿。”
“你可别哄着萧宸夺人『性』命啊”燕七无语地嘱咐。
武前脚走没一会儿,元昶后脚就进来了,一边看着燕七在那儿梳头一边道:“昨儿夜里不知哪个混蛋扯嗓子嚎了大半宿吵着你了吗小胖?”
“还好,听他唱了四十多遍之后我就适应了,后头慢慢地也就睡着了。”燕七道,梳好了头发转过来看向元昶,“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下去揍人呢。”
“这要是在京都我早就揍了,”元昶哼着,“然而这是南疆,所谓入乡随俗,没准儿人这儿就兴半夜鬼哭狼嚎呢,咱们这些外乡来的只得忍忍。没事小胖,今儿晚上要还这样你跟我一屋,我帮你捂着耳朵,保你睡得香。”
“今天晚上咱们会在前往木蜜城的路上,谢谢。”燕七道。
正说着话,就见武在门口一探头,先笑着在两人脸上各看了一眼,而后才问燕七:“小呢?”
“净室里洗澡呢,昨晚睡觉热出一身汗。”燕七瞎话儿随口就来。
“喔。”武应了一声就要走。
“五哥,”燕七叫住他,“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武伯母带着你们长房那一群去因缘寺上香,凑巧我们一家子也都去了,后来咱们几个凑在一起去后山玩儿,当时是谁出主意,要咱们所有人都在纸上写下自己将来想娶或想嫁的人的样子,然后各装在小瓷瓶里埋在那块着名的三生岩下,大家约好了若干年后再一起去因缘寺,把当时写的纸取出来公开,如今你就要留在南疆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你写的那张纸不如交给我来帮你取出来啊?”
“不必了,还是等我回京之后自己取吧。”武看着这坏心眼儿的货,忽而一笑,双手抱怀地望住她,“不如先来说说你写的是什么吧,省得我在南疆回不去,到时你们去取的话我难免要错过。”
“呃”燕七惹火上身,为帮武拖住武随便扯个话题还把自个儿给卖出去了,眼瞅着元小日同学俩大黑眼珠炯炯地盯过来,燕七愈发认为以后应把武列为继燕小九之后第二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这个时日有些久远了,我已经记不大清了,你让我想想。”燕七尽职尽责地履行拖时间的义务。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武摇着头走了。
“这次回京你带我去那什么因缘寺。”男朋友也向她下了通牒。
“天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大的牺牲。”燕七和后头回来的武道,“所以快告诉我你和萧宸最后把人怎么了?”
武却半红着脸不肯说,为免她『逼』问,上路后竟还避到了武他们那辆车上去。
燕七本着一腔狗仔热血永不言弃,逮了个其他人不注意的机会就从萧宸嘴里掏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武带着萧宸去找乌雀的时候,那货还以为萧宸是武的男友,说什么他们南疆人可不是知难而退的『性』子,口口声声要和萧宸公平决斗,赢的带走武输的自此放手。
结果萧宸鞭子都掏出来了那货来了句“以对歌决胜负”
萧宸哪儿会唱歌啊。
但架不住武是燕七的好朋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然后老实巴交的萧宸只好入乡随俗了
“你是怎么唱的?”燕七问。
萧宸垂着眼皮想等燕七突然患上失忆症忘了自己刚才问了什么。
后来实在抵不过这姑娘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目光,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开了口,唱的是满江红。
好么,五个音有四个不在调上。
“最后谁赢了?”燕七好奇心就起来了。
“我点了他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能自行解开。”萧宸道。
一个时辰后小鹿号也就走得很远了。
直到燕七答应了武再也不提这件事,武这才肯回到小鹿号30上来。
离了南翁镇继续往南去,一路上并不好走,除了密得不见天日的树林就是深山和幽谷,幸好南翁镇和下一个城镇之间的居民平日往来不少,在两地之间修了可供马车通行的山路,饶是如此,这一路过去也是磕磕绊绊,时时还很惊险,武就差点掉下峭壁去,被萧宸一鞭子挥下去卷住腰给提了上来。
后头武直接带着武,萧宸护着燕九少爷,元昶守着崔,五枝和铁汉燕七看着马匹,一行人小心且缓慢地沿着山路行进,最艰苦的是这一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里只好睡在山里,那蚊子大得抵得上武一个拳头,直吓得再也不敢睡帐篷,晚上就和燕七睡在马车上。
白天了继续上路,天公不作美,哗啦啦地下起雨来,山路愈发难行,除了崔和燕九少爷,男士们全都坐到了车外去,不错眼地紧盯着路面,燕七跟着武享有女士优待,坐在车里要么打盹儿要么看雨景儿。
燕七就发现武这一路上话变少了。
不动声『色』地悄悄打眼儿看她,见这孩子趴在小桌上盯着外面的雨景出神。
武是个向来藏不住心事的人,而一旦哪天有了心事,那大概就只能是情窦初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