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夜说完后脸上的神色虽然很冷,但却出奇地平静,他眼眸里的淡然令路冠鸣有些心惊。
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悲惨的经历,或许他已经释怀了。
也不得不释怀。
释怀后便是自然而然地接受。
接受自己所有的不堪,将之埋藏在心底,不起一丝涟漪。
从未有过温暖,也就不会生出任何期待。
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过往。
路冠鸣突然有点心疼他。
这世间,好像从未有人真正爱过他。
他太缺爱了,抓到一根浮木,哪怕是腐朽的,也会义无反顾。
而她对他的“爱”却是残忍到为了别的男人诱骗他去死。
若是他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路冠鸣竟第一次有种不敢往下去想的感觉。
可诱骗仍要继续。
情花已经绽放,山鬼之前嘱咐过情花绽放后的第七天要每日用独孤夜的血滋养穆琉枫遗身,必须连续滋养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也不能中断。
她要在这七天之内想个办法让独孤夜心甘情愿地献血才行。
由于这个过程太漫长,正常情况下哪怕是把人抽干,也没有那么多血可用,因此,他不仅需要承受放血之痛,还要服下山鬼特制的生血丸。
生血丸虽然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血量剧增,但是以伤害,透支身体为代价,使人极其痛苦,犹如千万只虫子啃食血肉般疼痛,熬不住还有可能会死。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独孤夜突然间缱绻地吻住了她的唇。
路冠鸣第一次觉得他那双深邃幽冷到有些瘆人的眸子迸发出了生动的光亮。
不再是像恶鬼般死气沉沉,而是犹如雨后阳光折射出的彩虹那样活跃,美好。
“怎么?听了我的过往,嫌弃了吗?”
男人吻了片刻,有些敏感地问道。
路冠鸣轻轻摇头:“没有,我不可能嫌弃你,对你……只有心疼。”
男人微微一笑:“心疼我,那以后就好好爱我,永远陪在我身边。”
“好。”
她用力点点头。
炙热的吻再次落下,他伏在她耳畔哑声说道:
“放心,虽然我是半妖,但我已经行了结妖式,以后我就是普通的人,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是异类。”
“阿夜,其实……我不介意的……”
独孤夜停下吻,看着她解释道:
“你不知道,妖和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否则我身上的妖气会伤害到你,只有我彻底变成人,我们才可以长相厮守……听族人讲,当年我爹把我娘掳走后,也是行了结妖式的,可在行结妖式的第二天,我娘就趁他身子虚弱还疏于防备,瞅准时机把他杀了……”
“即使是他再没有防备,身子再虚弱,一个人类村妇想杀了妖中贵族也是不大可能的……有一次,我娘跟村里一个婶婶说知心话,我在外面偷听,听到她说当时她杀我爹时,我爹其实是想回击的,可是不知为何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他们在屋子里拉扯了好一阵儿,我爹本来已经钳制住她,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便拿出簪子抵在喉间要自尽,我爹让她放下,她不放,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后她看我爹在意她,便冷静下来跟他谈条件,说放了她,否则就立即自尽,我爹答应了。”
“可她不相信他,怕放下簪子他就反悔把她绑起来,或者逃跑后再被追上,便让他刺自己几刀,还让他废掉一条腿,我爹居然真的照做了,结果……我娘趁他重伤,用簪子刺入了他的要害,我爹被她激怒,本想杀了她的,可是她哭了,我爹就放下了手,她便拔出簪子狠狠地刺了一下又一下……”
“整个过程我爹都没有反抗,只是流着泪看她,我娘当时头脑一片混乱,脸上溅得也满是鲜血,已经彻底杀红了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我爹一动不动,瞳孔涣散,眼睛也不再流泪,她还没停手……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意识到人已经死了……”
“那个时候我爹的身体都僵硬了,那双眼睛到死也没闭上,她想用手把眼皮抹下来,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我娘说她永远忘不了我爹死时的眼睛,所以当我出生的时候,眼睛跟我爹一模一样,她就很排斥我,也害怕我……当时我在外面听到这些话,心里很难过……可是我却没有办法……”
话音落,他轻抚着路冠鸣的脸,眸中含着些许泪意,凝视了她片刻后将脸埋在她颈窝,柔声说道:
“我们可千万别像我爹娘那样,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是孽缘……我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一辈子幸福快乐,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一直平安幸福。”
“思思,绝尘山庄我已经帮你夺回了,一切资产也会还给你,你若是想留在江湖,我便陪着你,你若是想远离纷争,我就跟你一起走。”
路冠鸣双臂揽上他的后颈,温和地说道:
“阿夜,谢谢你……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随即,她又轻声请求道:
“我想回狼牙帮一趟,看看依雪他们,好吗?”
独孤夜嗔道:“有什么好看的?之前你走就出了意外,我才不要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说着,搂她更紧。
低头啃咬着她的唇,逐渐深入。
路冠鸣撒娇般地说道:“阿夜最好了,就这一次,我保证。”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明明不是弱女子的性格,此刻却看上去娇软乖柔。
他最抵抗不住她这样,只好妥协道: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同意了。不过,等你回来要陪我三天三夜。”
……
路冠鸣回到狼牙帮后,何青龄便给了她一副药,这药可使正常人有大病之症。
何青龄说道:“服下这药,你就会生一种怪病,寻常庸医是瞧不出异样的,也无法对症下药,你就借此机会让我过去帮你看病,我再告诉独孤夜想医治你的病只能用换血之法,并且必须是夫妻之间才能进行,这样他就会自愿每日放血了。”
路冠鸣点头道:“这个主意还不错,也可以骗他吃下生血丸。”
薛海宁蹙眉道:“可是……滋养遗身必须摧动情花之人亲力亲为,不能让旁人代办,冰棺已被转移到了昆仑雪域,你每天都要去那里,怎么跟独孤夜交代?次数多了他一定会怀疑的,而且行换血之法的时候如何避开他?”
何青龄笑道:“这还不简单!就说换血之法必须在我的医馆里进行,医馆里草药医具齐全,救治起来更方便,并且我行医时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每日独孤夜只需在无影宫放血送来就行了,这期间路冠鸣一直住在医馆里。”
薛海宁道:“这样能行吗?”
何青龄道:“我可是医仙啊,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谁敢质疑?还不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对于病人来说,医者之言比圣旨都管用!他不敢多说什么的,肯定会乖乖听话,除非他不在意路冠鸣的死活!老子积攒了那么多年的口碑,可不是白瞎!”
……
无影宫。
正殿。
与三阁议完事,独孤夜便吩咐众属下退去。
殿内又只剩下了他和冷樾二人。
独孤夜脸色惨白,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帕子上居然多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冷樾看到后担忧地说道:
“宫主,您的旧疾本来已经好了,不需要再服药,可上次您跳进炼丹炉,被九天玄火重创,导致旧疾复发,现在一天比一天严重,若是再不服药,您的病……”
独孤夜道:“思思得了重病,每日都需要本座放血救治,何青龄说了血必须纯净,这期间不能吃任何药物,否则会影响效果。”
冷樾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对主子的心疼,道:
“宫主,您每日不仅要承受放血之痛,还要吃那个什么要人命的生血丸……疼得死去活来的……而且病得那么重,却不能吃药,强忍着病痛救她……属下看着着实揪心……”
独孤夜淡然一笑:“本座没事,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还怎么保护她?况且,本座之前屡次伤她,也应该承受这些,就当是老天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