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独孤夜而言,早点离开这里也好。
申冥雪想杀路冠鸣,而墨行渊又对他的血虎视眈眈。
远离无影宫一了百了。
可是,墨行渊还没打开鸩羽密匣,他会愿意放他走吗?
直接走的话夺魄散就无法解,他会永受折磨,可堂堂正正地离开,墨行渊放走他的几率又是微乎其微。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沉渊谷突然传来墨行渊病重的消息。
病情还很严重,昏迷不醒。
按照规矩,沉渊谷谷主之位由墨行渊的师弟傅天梁暂摄。
而傅天梁为人正直,又和独孤夜交好。
最重要的是,他和沉渊谷的一部分人一直反对放出邪帝魔,与支持墨行渊的那部分人是敌对。
谷中看似和谐一心,实则分裂。
有傅天梁当家做主,独孤夜离开的难度瞬间降低。
只是按照规矩,他若想解了体内的夺魄散,仍要受完十二道刑罚。
因为解药就在刑狱的最深处。
……
当他受完刑罚拿到解药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
刑罚残酷至极,行至一半时他就有些熬不住,可是一想起心爱之人,他便有了坚持下去的毅力。
为了她,他能忍受一切痛苦。
离开无影宫后,他们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要是她想要的,他皆能满足。
在此之前他已嘱咐路冠鸣收拾好行囊,待他受了刑就立即走。
他怕多待半刻再生变故。
既然她不喜无影宫,想寻一处幽静之地过与世无争的日子,那就趁早离开。
……
无影宫。
庭院一角。
路冠鸣站在树荫下背着包袱。
看到独孤夜步履不稳,浑身是血地走来。
他全身上下满是伤痕,鲜血淋漓,每走一步地上就会印下一个刺眼的血脚印。
她连忙上前扶住他,故作心疼道:
“阿夜,你伤得好重,那刑罚是不是很痛?”
可是心中却无比欣喜,盘算着等出了无影宫就取情花果实。
以他现在遍体鳞伤的状态,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取果实绝对能成功。
“不痛……我皮糙肉厚,思思不必为我担心……”
他微微摇头,带血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抹笑很生动,甚至比之前他们大婚时还要鲜活。
完全掩盖了他骨子里的阴翳死寂。
他强忍着钻心的痛,脸上满是喜悦:
“思思,我终于……能带你走了……你放心……我早就将无影宫的财产转移……离开这里……我照样能给你好的生活……”
她装模作样地说道:“阿夜,我不在意这些,只要我们能长相守就好。”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第一次觉得幸福近在咫尺。
开始幻想以后和心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的温馨画面。
虽然看不见,但脑海中满是她的音容笑貌,就好像浮现在眼前一样真实。
在梦里渴望已久的生活终于要实现了,心中的甜遮掩了身上的伤。
“思思,有你真好……”
而此时。
在不远处却有一抹身影藏在隐秘的角落窥视着他们。
申冥雪立在楼阁上,由茂密的树叶做掩护,一手举着弓,一手持箭拉弦。
眯起一只眼睛将利箭暗暗瞄准路冠鸣。
唇角勾起一丝即将要得逞的浅笑。
这箭矢锋利无比,是墨行渊珍藏多年的头等兵器。
而且她为保万无一失,还在上面沾染了剧毒,中箭后必死无疑。
独孤夜虽在路冠鸣身边,但双目失明,身受重伤,根本护不住她,这个时候出手已是绝佳的机会。
当箭矢彻底对准路冠鸣之时,申冥雪刚弓拉得更开,低语道:
“路冠鸣,别怪我,谁让你挡了老谷主的路。”
言罢,便松了弦。
离弦之箭疾出,仿佛在空中摩擦出点点星火,向路冠鸣攻势汹汹地袭来。
申冥雪还是低估了独孤夜的能力,尽管他双目失明,身受重伤,但耳朵依然好使,很快便有所觉察,并迅速辨认出箭矢的方位。
“小心……”
电光火石间,他已来不及拉着她躲开,只能趴在她身前将她护在怀里。
仿佛危险来临之际,用身体保护她是出于本能,几乎毫不犹豫。
箭矢从他后背刺入,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腹腔冒出几寸箭矢的利刃,带着浓稠的鲜血。
“阿夜!”
路冠鸣望向不远处的楼阁,看到申冥雪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上了她的当。
她居然想杀了她!
之前说要助她离开无影宫,只是个阴谋!
而独孤夜本就重伤,又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现在已无法再护她。
此刻她的处境危矣!
申冥雪以为自己的箭术出神入化,根本不会给独孤夜反应的时间,没想到他还是在利箭到来之前舍身护住了路冠鸣。
可独孤夜不能死,否则她没办法向老谷主交差。
她一时慌了神,不敢再射出第二箭。
“思思……快走……”
独孤夜唇角不断涌出鲜血,他顾不上自己伤势,连忙冲路冠鸣说道,
“别管我……快离开这里……”
路冠鸣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她突然想到山鬼之前交代过情花果实必须在人活着的时候取出来,否则人死如灯灭,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她瞅着眼前的独孤夜,心想他不会快死了吧?
他若是死了,那取情花果实的任务就失败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不能败在最后一刻。
既然他快死了,那她一定要赶在他死之前把情花果实取出来才行!
她已然顾不上逃跑,也顾不上应付申冥雪,哪怕有危险,她也要先取出果实再说。
她这样想着,心一横,便果决地拔出腰间的短剑,朝身前男人的心脏猛然刺去。
随着一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独孤夜口中鲜血狂喷,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愕然。
“思思……呃……你……”
他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抬手握住她持刀的手腕,喉间因为堵着血而音色沙哑:
“为什么……”
路冠鸣想将剑刃更深入,可是身前男人的手劲儿却大得惊人,牢牢攥着她,让她刺入的剑身停滞不前。
一阵冷风刮来,吹落了他蒙眼的黑布。
他眼角溢出两道殷红的血泪,悲愤而又凄凉地质问:
“思思……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说爱我……难道都是……假的吗……”
事已至此,路冠鸣也无需再遮掩,眼下只有伤他更深,扰乱他的心绪,才能更顺利地取出情花果实。
她毫不留情地说道:
“对!都是骗你的!独孤夜,实话告诉你,冰棺根本没有被毁掉,穆琉枫仍安然无恙!否则,前些日子我怎么会忍着恶心跟你在一起呢?”
听了她的话,他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简直痛到无法承受。
比一刀刀凌迟还要煎熬,比摧心剖肝还要难受,这种痛到极致的感觉甚至无法用言语形容。
身上的伤远不及精神上的折磨。
之前有多幸福甜蜜,现在就有多悲凉痛苦。
他眼角溢出的血泪更多,一道道的,触目惊心。
“所以……全是假的……你对我好……只是为了杀我……救回他……”
“没错!我说爱你是为了取你性命!没有一刻真心爱过你!”
她的语调极冷,和之前那个日夜与他缠绵悱恻的她截然不同,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不,她从未变过。
一直都是对他那么狠!
他拉着哭腔,那语气似在哀求,哽咽道:
“思思……我就要死了……能不能……继续骗我……”
“不能!因为我不想再装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他握着她手腕的指骨在剧烈抖动。
很快便不受控制地松懈下来。
趁他沉浸在悲痛之中失神的间隙,她紧握着剑柄,丝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入,用力十分生猛。
“呃……”
他又发出一声闷哼,更多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无尽的恨意促使他忍不住伸手掐住她的脖颈。
路冠鸣被他掐得满脸涨红,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捅入的剑刃正要剜出情花果实,却瞬间无力。
楼阁上的申冥雪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地惊呆了。
她没想到事态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路冠鸣居然补刀,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虽然她不明白路冠鸣为何要这么做,但她一定得阻止,不能让她杀了独孤夜。
申冥雪又举起弓箭朝路冠鸣射去。
独孤夜听出了动静,立即松开猛掐着路冠鸣的那只手,旋身挥臂一挡,箭矢便刺入他的手臂。
随即,他神色凛冽,另只手运气向申冥雪猛然一挥。
无形的真气瞬间将她手中的弓箭摧毁,而她也被浑厚的余波震下楼阁,狼狈地从上面摔落在地。
这一击,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甚至严重透支了身体。
即使他已在濒死边缘苦苦挣扎,也依然想着为路冠鸣铲除危险。
虽然还是没能杀了申冥雪,但足以护住他心爱的女人。
可他拼死维护,爱到骨子里的人却趁他对付申冥雪的间隙将剑刃更深入。
冰冷的剑刃在他鲜血淋漓的胸口搅动,而他只能流着血泪,忍着剧痛被动地接受。
接受着她带给他的一切。
“思思……”
当情花果实彻底剜出来的那一刻,他扯着沙哑的嗓音,无比艰难地,吐字不清地最后叫了她一声。
随即,身体便像被掏空一样,仿佛只剩下一具破败的躯壳,瘫软倒地。
他的神色逐渐僵住,呼吸也骤然停滞,惨白的面庞再也没了生机。
可眼角的血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
路冠鸣捧着手心里的“果实”,它血淋淋的,仍在跳动,就像是真的心脏一样。
而地上的人已经彻底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