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宫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只是母亲留下的几样物件，几本书，都不值钱，但韩成睿舍不得扔，想亲自来取。
他用一块灰旧破布将东西包好，拎在手上，抬眸看了楚煜一眼，担心他会嘲笑自己惦记这样的破烂。
“这些是殿下珍惜的东西，是该好生收藏的。”楚煜依旧很温和。
韩成睿松了一口气，突然很想跟楚煜说说话，“将军上次偷偷进宫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嗯，特意来看殿下。”
“你上次留给我的玉瓶，我交给皇......父皇了。”韩成睿有些忐忑，这件事挂在他心里很久。
“没有关系。殿下喜欢的话，臣再给殿下准备。”
“喜欢。第一次有人送我那么好的东西。”韩成睿抿抿唇，“我原来一直住在这流花宫里，很少见到什么人。总是只有我和母亲......”
虽然日子过的很糟，但母亲待他很好，吃的用的都先紧着他，给他讲故事，讲宫外的生活，给他做玩具，陪他一起玩......
只是，母亲临终前才告诉他，他的身份，他是皇帝的孩子，那个高高在上，他得幸见过一次的男人......
“殿下的母亲是很伟大的母亲，她将殿下教养得很好。”楚煜轻声道。
他查过，七皇子的母亲原是皇后宫中一个三等奴婢，一次先帝醉酒，与皇后闹脾气，将一个在院中干活的奴婢扯入了偏殿......
酒醒后，皇帝知道自己宠幸了一个身份低贱，样貌平庸的奴婢，怒极命人将她赶去了流花宫......
被嘲笑被奚落被欺辱，直到肚子渐渐鼓起，宫里传她怀了龙嗣，皇帝也没有给她一个位份。
命运悲苦，但她性情温和，心性坚韧，始终努力的活着。
渐渐的，反而是皇后心生不忍，命人暗中看顾，她才得以生下七皇子......
第一次有人这样夸赞母亲，而不是嘲笑谩骂，韩成睿眼眶有些热，“母亲虽然去了，但她说会永远在天上陪着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嗯，她会陪着殿下，殿下也不会让她失望。”楚煜轻轻应和着。
这个孩子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心里大概很惶恐不安。
“楚将军，明日我是不是也要见很多人......”
“嗯。要见，以后殿下也会见很多人。不要害怕，刘大人和几位太傅都会陪着你。”
“楚将军会陪着我吗？”韩成睿仰头。
“明日会，以后......不能时时陪着殿下，但殿下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写信给臣。”
“楚将军是要去北凉吗？为了议和？”
“嗯，要去北凉。”为了议和，为了大周，也为了他自己。
“刘大人说，有些事情，往后我可以做主。”
“可以，殿下往后可以做主很多事，大周会在殿下的治理下越来越好，百姓都会感激殿下。”
“那我会很努力，让楚将军不用那么辛苦。”
“好，楚煜相信殿下。”
......
第二日，一封认罪书贴在了大盛街街口，上面盖着东宫的印章。
随后，宫中传出了旨意，废黜韩成玉太子之位，贬为庶民，东宫中参与寒林关之事之人全都下了大狱，等候秋后处斩......
除了瞿漠。
这时候的瞿漠，还在东宫。
韩成玉自己关在寝殿，把所有人赶了出去，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瞿漠坐在门口守着，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瞿公子......”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瞿公子，刘公公来了。”
来收回太子印信，将他们迁出东宫？
瞿漠起身往外走去。
“瞿先生，老奴来看看太子殿下。”刘公公态度依旧温和。
“刘公公，殿下他......”瞿漠蹙眉。
“老奴担心殿下，想与殿下说说话。”
瞿漠点头，轻轻推开门，刘公公踏进殿中，绕过屏风，才在内殿见到人。
韩成玉一袭白色里衣，倚靠在软榻上，懒洋洋的，听见有人进来，眼皮都没抬。
“老奴参见殿下。”看着他这副模样，刘公公眼眶一热。
韩成玉依旧盯着博古架上的东西，一动不动。
“殿下，您保重身子呀！”刘公公哽咽道，“陛下要是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该多心疼啊！”
心疼？
韩成玉连嗤笑一声都懒得表示。
刘公公接着道，“殿下，这江山，陛下原打算留给殿下的，为了让殿下将来轻松些，这些年，陛下也算励精图治。”
“老奴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将陛下的一番好意弃如敝履，幸而大周还是姓韩，老奴百年之后不至于无颜面对陛下。”
韩成玉这才冷眼瞥向他，牵起嘴角淡淡一笑，“百年之后？我还以为你多么忠心，新君定后，就会追随他而去。”
“老奴自然忠心陛下，但老奴也担心陛下留下的基业，老奴要替陛下看着，看看大周的未来。”
“所以，那个孽种允你什么职位？”韩成玉冷笑。
“七皇子让老奴随侍身侧，依旧是大内总管。”刘公公拱手，“新帝登基的诏书很快会公布，殿下还是不要再如此称呼了。”
“果然是那个孽种的好狗！”韩成玉嗤了一声，“这些年，就是你奉父皇之命，暗中照拂于他？”
刘公公一愣，“老奴确实惩戒过几个欺辱七皇子的奴才，但老奴并未奉谁的命。不过是觉得皇家血脉，不愿意看他受人欺凌罢了。”
他想了想，又道，“暗中照拂之人，实际上是皇后娘娘。”
韩成玉不信。
“七皇子的生母被迁到流花宫，从未借着身孕生事，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暗中照拂于她们母子。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在这深宫活下来。”
因着陛下厌恶七皇子的生母，皇后娘娘也不能明着做什么，但娘娘那般身份，能顾及到一介奴婢的安危，已然不易。
“殿下，娘娘最是疼爱殿下，若是见了殿下如今的样子......”
“滚！”韩成玉突然跳起，将软榻旁的小几掀翻。
“老奴告退，殿下保重。”刘公公躬身退了下去，神色一如既往的恭敬。
太子最是崇敬先皇后，知道是先皇后一直在照拂他口中的孽种，不知道心里是何等滋味......
杀人诛心嘛，谁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