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好的。”我呲牙咧嘴地捂着手说“明天……明天再治,今天不行,一天只能治一个,慢慢来,慢慢来,还有什么好吃的吗?对了……晚上我住哪儿?”
洞里最舒服,最干爽的地方堆着一堆干草。我吃饱喝足之后,躺在草堆上和桃翁聊天。
原来,这里叫西羌,这些人全都是青牛羌族人,所以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衣着打扮也与中原有所不同。唯一的桃翁原是中原人,曾到西羌贩马,后来便定居在了那里。
没想到这一个多月来,我风餐露宿一刻不停,竟然跑出了这么远。我暗自吃了一惊。这一路我为免麻烦,一直是绕着城池走,尽量只走山路,看看风景,游山玩水,即没有官兵为难,也不怎么看到百姓。
不知不觉竟然几乎进入羌族的地界了。
这些人本来都是羌族里的青牛部落,几个月前,整个部落里的人都染上了麻疯病,有的人病死了,而有的人还未死,已经被其他部落里的族人架起来用火活活焚烧至死,生怕他们的病会传到别的部落里去。
原来部落中那几百口人现在只余下这百十来口,其他部落的族人生怕他们继续传播疫情便一路驱赶,一直将他们赶到这山谷里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更缺德的是,外面的人怕他们跑出来传染麻疯病,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山顶往这谷里扔石头,封住所有的出路!
这帮人相互搀扶着,披荆斩棘,总算是找到了这个位于半山腰内的大洞,才勉强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日间,桃翁多是带了那些年轻男子去打些野兔山鸡回来充饥,而女子们多是带着老人和孩子们采摘野果。
好在羌人多生于穷山恶水之间,到了这谷内也未曾觉得环境有多恶劣,只是谷内湿气太重,加速了伤口的溃烂,所有人的脸上身上都流出褐色的脓水来。几个月了,尽管大家相互照顾,拼命苟活,还是有几个年纪大体质弱的人死掉了。
我那天驱马前行,刚好就遇到其他部落的西羌人站在山顶上往山谷里推石头封路,也算我倒霉,刚巧赶上,就被砸到这山谷里来了。
我出了洞,抬头往上看,那悬崖足有百余丈高,想要顺着那悬崖出去是断不可能了,而他们进这谷内的道路也已经被外面的人用大石头封死。
我握着自己的手腕一阵苦笑,也许命里该着到这里来救他们吧,既然想不到出去的办法,就先呆着吧,治好一个人,算一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站着一排人。伸着满是脓血的脸瞪着大眼珠子看着我。
我苦笑了一声,对桃翁说:“大爷,能不能帮我打一盆清水来?”
盆子是没有的。过了好半天,他们才把那口唯一的大锅给抬了进来,又在锅里装满了清水,我把手腕割破,把血滴在水里,直到一锅水都变成了浅粉红色。
“一个一个来,试着把手先放进去,再把脸洗一下,或者效果不会太快,不过……只要能好好地控制住大家的病情就好。”我捂着手腕痛得直咧嘴,看着那长长的队伍,感觉肝儿都要颤了。
要是把他们全都救活了,是不是我也要得贫血死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当个好人,真的很难!!
桃翁先把自己的手臂和脸洗了一下,然后示意后面的人一个一个来,从大家的表情上看得出来,尽管效力不是太大。但是这样洗一洗,明显要舒服得多。
我眼看着那一锅血水变成又稠又粘的褐色泥汤,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吃他们做的饭了!
洗完脸,男人们在桃翁的带领下去山里打猎,我和女人孩子们一起去摘野果。慢慢地,那些女人和孩子也不再怕我,尽管还是心存敬畏,但是已经不再象刚开始那样畏畏缩缩了。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也从他们嘴里学到不少羌语,渐渐地,也可以和他们简单地交谈了。
“你从哪里来?”眼睛大大的羌女问道。
“邯郸。”我回答说。
“我叫雅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玉儿。”
“你的家人呢?都在哪里?”
家人?我笑了,对她比划道:“我太淘气了,他们不要我了……”
女人和孩子们全都笑。
到了傍晚,吃饭的时侯,男子们把最肥的山鸡烤好放在我的面前,女人们把新摘的野果先留给我。
看着他们这样,我有点不好意思。
雅依看着我,比划着手腕对我说:“你天天流血,要多吃一点。这样才能有力气。”
这些人真的很善良。
我每天放血给他们,他们的身体也一天天地好起来,尽管皮肤还会有溃烂,但是所有人的精神头都越来越来足。
精神头一好。打得猎物就更多,吃得好了,营养丰富。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就要有些别的动作来,羌族的男女个性直接,喜欢了就在一起,似乎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
这样一来,好象一个山洞里住着就不太方便了。
我和桃翁商量着,大家到山腰上找一块平地,开始建房子吧,老是住在这山洞里也不是个事儿。
桃翁对于盖房子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怕晚上有野兽来袭。
我告诉他,咱们在这儿住了有几个月了,如果有大点的猛兽早就出来了。可是到了现在,我们见过最大的动物就是那些野猪和野牛,偶尔也能听到几声狼嚎,可是因为我们人多,羌族人又从来不怕狼,那些狼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现在,进山谷的路已经被封死了,人进不来,野兽更进不来,我们还怕什么呢?
桃翁一想,也是。闲睱时,便带着人去建房子。慢慢的,山坡的平地上,竟然建起了一个小小的村落。邻里之间守望相助,小村落和谐得让人感动。
山中无日月,冬去春来,当桃花开起的日子里,村儿里又添了新人口。
我听着新生婴儿的哭泣,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漂亮女人的肚子大了起来,看着老人们脸上越来越舒展的皱纹,心想,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
大家还是对我很好,我也与他们很合得来,只是有件事让我一直很烦,就是每天一大早,就有一群人排着队站在我门前,等着我往那个缺了个口的锅里放血。
每次我都痛得呲着牙,可是不放又不行。
每天早上我一看见那个锅就想哭。
手里拿着刀,半天下不去手,于是就让两个姑娘按着我,让桃翁动手,每次我都象杀猪一样又是哭又是嚎,尽管伤口愈合得够快,但那个痛可是一味地钻心。
总得想想办法吧?我暗道,再这样下去,就算不会贫血而死,也会留下严重的心理疾病。
这一天,我认真地对桃翁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办法找一条可以通向外界的路,然后找个专业点的医者来给大家治病。
不想桃翁听了我的建议,反倒不以为然:连年的征战已经让他们痛苦不堪,难得这山中的岁月,平静,安然。
更难得的是,这谷内还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象我们这样平平安安地度日,不是很好吗?
至于医者呢?桃翁偷偷地瞥了一眼我的手腕:你这个医者就挺好,大家不用再急着找!
“可是咱们这里只有野兽野果,连身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啊!你想让孩子们就这么披着树叶子过一辈子吗?”
我着急了,看着自己那几件衣服,早已破得不象样子,前段时间太冷,我怕用兽皮会对小婴儿的呼吸系统不好,就把那两件厚衣服送给了两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让给他们的父母给他们改成小褥子裹着保暖。
而他们这些人身上穿的布料全都成片成缕,天气一凉就靠着一层又一层的兽皮取暖。
桃翁还是在犹豫。
我再次劝慰道:“我们只是找一条去外面的路,这条路只是方便我们自己人进出,不让外人知道,这样可好?”
这么一说,桃翁才犹犹豫豫地同意了,带着那帮年轻人找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