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庸又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压低声音问:“清和宫夫人进去有多久了?”
“禀大人的话,有一个多时辰了吧。”白净脸儿答道。
“还不进去看看?该添碳的添碳,该添水的添水,只在这里闲站着说嘴!”
白净脸儿领命赶快躬了身子将门帘一掀,向殿里走来……
我跟面前这个人下棋好象从来都没有赢过,上回学了半夜狗叫之后。我就回去让张蒿好好教我下五子棋,尽管棋艺有了一点进步。但是要和这种智商的人拼个高低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好在嬴阿政同学他不是很介意。只要晚上能陪他解个闷就行。
还好,今天晚上的赌注不是学狗叫,是喝茶,一局一杯。
我捧了一杯在手里,旁边还有一杯。他没有输可是也在喝,这样看上去,这棋下的还真是没有什么压力。
我眼看着茶壶里的水又热了,又将那壶取下来,却看一个脸孔白净的小宦官走进来,先行替我添了添碳,又将壶里的水添满,一切处置停当了,这才躬着身子小心地退了下去。
“想什么呢?到了你了。”他提醒我说。
“哦。”我如梦方醒,小心地下了一个子。
“再给自己倒一杯吧!”他叹了一口气。
我盯着棋盘仔细看了半天,眼前看来还没输啊。
“不用看了,顶多还有两步棋而已。”他抿了口茶又摇了摇头“和你这样的人下棋,还真是没意思。”
我盯着棋局看了半天,又掰着手指数了一下,的确,没啥好棋可走了。于是把棋子收起来,又开了一局。
“李斯以前在宫中作过郎官吗?”我试探着问他。
“作过,怎么了?”他答得心不在焉。
我接着问道:“就他那个瘦不拉几的样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没被那些兵痞子给整死吗?”
“他要不作郎官,才会被人给整死呢。”他抿了一口茶,又把杯子往我面前一伸。
我赶快奉起茶壶给他添满,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怎么突然问起他来?想他了?”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然明天我召他入宫见见你?”
“我才不见呢,”我低着头咕哝道“免得人家夫人生气。”
他看着我深吸一口气,眉头一皱满脸不满“那你怎么就不怕寡人我生气?”
“您生什么气啊?”我实在是不解。
“你是寡人我的妃子,整天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寡人难道就不该生气?”嘴里说着生气,偏偏他的脸上写满了戏谑。
“您能生什么气?”我笑着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下了一子“您后宫有那么多女人呢?还能顾得上和我生气?”
“有多少女人是寡人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但是你作为寡人的妃子,整天忙着惦记别的男人,那可就是死罪!”他这话说得还越来越认真了。
这个问题好象是真得说道说道了。我停了下棋的手,直视着他问道:“请问尊敬的陛下,您这样公平吗?”
他把双手抱到胸前,将下巴一扬“有什么不公平的?说来听听。”
“首先,您是不喜欢我的,甚至说您一看见我就烦。那你为什么说我还非得喜欢您呢?这是不是本来就很不公平?”我向着他微微颔首,说得义正严辞。
“你是寡人的妾,你在这宫里,吃着寡人的,住着寡人的,寡人给你各种各样的赏赐,你凭什么还不喜欢寡人呢?”他也看着我毫不示弱。
“那……就算我是您的夫人,但是您爱过我吗?”我问他。
“切!”他脸一扭,满脸不屑地奉起杯子抿了一口,低声说道:“这种话也敢问,脸皮还真厚。”
“请陛下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谢谢。”我又向他躬身行了一礼,继续追问道。
“不爱!”他回答得甚为干脆。
我把两手一摊莫名其妙:“对啊,您都不爱我,凭什么让我爱您?”
“宫里还有很多女人,她们全都是爱寡人的,为什么偏偏就你是不爱的?”他也表现得很是诧异。
“那么您呢?您爱哪一个?”
“寡人全都爱!”
濮!我一口鲜血直喷到十丈以外,这位仁兄您还真是博爱大气。天下女人您都爱,也不怕累着?
看我斜着眼睛看他,他也很不满:“怎么了?不对吗?”
“陛下您还真是有精力,这么多女人,您还全都爱了?”我抱着肩膀冷笑。
“要不然呢?怎么办?”他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
“陛下,您就不能象先王爱太后那样?或者象先祖爱华阳夫人那样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吗?”我问他。
“哼,那是他们蠢!”他哂笑一声,把棋盘一推,作势要再下一局。
我被他的答案惊了一跳,要知道这个人平时对长辈可是非常恭顺的,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是怎么崩出来的?
他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催道:“该你了……这二位先王都是有道明君,可就是在女人这个事情上不够明白!”
“专宠一人就是不明白吗?……到您了。”我也落了一子。
他冷笑一声,盯着棋盘想了一会儿,这才落下一子“天下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偏偏这两位明主要将个女人宠上天,给大秦留下隐患,却还毫不自知,实为不智!”
我回头四处看了看,确定这个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才压低声音小声说:“那么依着陛下您的意思呢?”
“世上千般美色,千般好。万种姿容,万样新。寡人何苦拘泥于一人之姿,而弃天下众美色于不顾呢?”他的眼睛盯着棋盘,神情看上去颇为志得意满。
我盯了他落子的手不免诧异“依着陛下您这意思,是励志要包揽天下美色喽?”
“此乃寡人平生之志也!”他的回答是如此地理直气壮!
我突然想起几千年后有个无耻文人说过类似的话,对不同的女人会有不同的爱,如云中之爱,泥中之爱什么的!
穿越千年,这般不要脸的气质却是一脉同宗了!
“陛下志向远大,果非常人所能及也!”我又躬身一礼。
他明显听出我话里饱含奚落,不由问道:“那要依着你呢?”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再躬身一礼,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哼,妇人之见!”他又把嘴角一斜。
“那依着陛下您的意思,这女人根本不是用来爱的,就是用来收藏的?”尽管我对他的表情很不满意,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冲着他点头施了一礼。
“非也!寡人就是因为爱,所以才来收藏的!”他看着我微微一笑,也学着我的样子点了点头。
“藏得那么多,消化得完吗?”我的口气也忍不住奚落起来。
“在寡人看来,世上的女子各有各的好处。有的眉目如画,有的声若莺啼,有的姿态婀娜,有的心思聪慧……她们各有各的好处,凭什么你就要求寡人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如画的眉目,便不理别人婉转的莺喉?爱了这个人娜婀的仪态,就不能再去欣赏另一个人的聪慧呢?”他也看着我满脸不服。
将自己的登徒子之行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了!
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来反驳他,只得倔道:“那么难道陛下就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的全部吗?不管是她好的还是不好的?”
“为什么要爱一个人的全部?”他把双手一摊,满脸无辜地看着我“世间有阴阳,万物有两极,她有一面好的,必然会有一面不好的。寡人为何要去爱她不好的那一面呢?寡人只爱她好的那一面,而忘了她不好的那一面,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可是您这不是真爱啊!”我争辩道。
“那么你口中的真爱是什么样子呢?”他把双手往胸前一抱,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就是无条件地爱一个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哪怕他长得很丑,又穷,又没本事,又对你不好,你也会无条件地爱他,对他好,为他做一切事情。这样才是真爱吧!”我耐着性子向他解释。
“这是真爱?”他把眉毛一挑,象是看白痴一样地看着我“这是真蠢吧!”
看来真是聊不到一块儿去了。我低头看着棋盘,又下了一子。
“你又输了,喝茶吧!”他得意地一笑。
我端起茶杯来,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下去。
“还有那两杯呢,存了半天,都快凉了。”他又提醒道。
我把另外两杯也给喝了下去,感觉心里还在发堵,也难怪,我们两个生活的时代可差了两千多年呢,这个代沟是挺远的。看来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填平了。
算了不跟他费话了!
“唉,女人啊女人。切……”他摆弄着手里的几枚棋子,斜着嘴角,满脸轻薄之态。
这个态度实在是太让人不满了,我不由得生气道:“那么在陛下眼里,女人到底算是什么呢?如果男人从来都不爱女人,那他凭什么……凭什么跟女人……那样?”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样啊?说清楚点。”
“明知故问!”我白了他一眼站起来。
“去哪儿?”他问我。
“水喝多了,我要出去一下。”我一边回答一边作势就要离开。
“站住!”他低着头,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坐下!”
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这么严肃,只得满脸莫名其妙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