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一晚他离开清和宫就去了梅池宫,那里现在住着三位美人,除了夏婴还有两位新晋的贵人,一个叫灵犀,一个叫翠若。听这名字就很招人,听说一个是楚国来的美人,一个是前不久由乐人司里挑出来的一位,听说是身段柔美,据说还有些内媚。
中间的底细我没有怎么打听,所谓的内媚也不敢去细想,反正在那个宫里,有了这三个人,肯定要热闹不少了,三个姑娘年轻漂亮会打扮,更是活泼可爱招人痛,正应着嬴阿政的性子,转眼又有阵子不见他了。
陛下的行踪当然不能时时打听,要知道他那个人的性子向来敏感多疑,打听得多了,他可不会只疑心是妃子争风这一个原因的。
小宝贝的鞋袜,我做了三套,小棉衣服也做了两套出来,自己手笨,好在宫里的青雪是个手巧的,还有几位小宫女手工也都不错。柳贵人的孩子留两套就够了,宫里这些衣服鞋子都是不缺的,到时多配些银镯子小玉锁什么的,反倒显得体面,容儿那边小衣服小鞋子不知道张罗得怎么样了,她那个身子如今又做不了这些个,手底下人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多备一些总是不错的,还有些补品什么的,都得提前备好。
正自张罗着东西,就听见门外叽叽喳喳地有人说话。
“是谁在那里?”我问。
“是奴婢。”夏芸一边答一边就进来向我行了一礼。
“大清早的,什么事说得这么开心?”我问她。
夏芸掩了口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夫人莫怪,适才丛蓉姐姐让奴婢去尚膳司里取些食材去。奴婢一去正看到梅池宫里的两个宫人正在尚膳司里对着骂呢。”
“有这种事?”我奇道“陛下前几日还歇在她们宫里,几个人不好生伺侯着,还敢对骂?”
“这个事儿,可不就是由着陛下在那里才起的?”夏芸压低了声音“那两个宫人,一个是夏婴美人屋里的,一个是灵犀美人屋里的,两个主人娘娘前几天因为陛下的事情暗地里就较上了劲,下人们也跟着争锋。适才也没有多大事,就是夏婴美人早上起来想吃个蒸蛋,想要两只河鲜压那个蛋腥味儿,不想那灵犀屋里的说那份河鲜就是给自己屋里备下的,不给夏婴美人屋里的拿,两边人就为几只河鲜就在尚食司吵起来了。那夏婴美人屋里的骂灵犀美人屋里的是不开窍的乡下人,也不仔细打量打量就敢来这里争个吃喝,灵犀美人的屋里的就吵吵的别让夏婴美人屋里的仗着早来几天就欺负人……”
夏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青雪冷冷地打断“什么美人啊?梅池宫里的哪一个也没有得着位份,都是按着美姬的份例给着的,眼下一口一个美人的,倒是抬举着她们了。为了几个河鲜都能争到尚食司去,也真亏了陛下这几日对她们的抬爱了。”
夏芸一听这话便闭了嘴,不敢再开口了。
我闻言不免有些奇怪:“不是有好几个尚食司吗?宫里这么大,东尚食里没有了便去西尚食里寻一下,哪怕都没有了,象这几个大点的主人娘娘宫里都有尚食阁,哪里会寻不来几个河鲜啊?怎么偏在那尚食司里吵。”
“夫人不知道吧,”青雪道“梅池宫里本也是有尚食间的,只为了这三个新来的美姬天天闹。一到吃饭的时侯,这个吵着要吃这道菜,那个要吵着吃那道菜,愣是把那几位尚食都闹得呆不住了,郑妃娘娘一生气,硬生生地把那尚食间给撤了,不想她们竟然还能为口吃的闹到尚食司里去。”
我一想,几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在一起本来就热闹,再加上前几回见面,别的不说,就夏婴那个性子我已经看出来是个存不住气的主儿,灵犀和翠若年纪也不大,又是刚从新人里面挑出来拨尖的,想来脾气也都不小,个个年轻活泼脾气也大,闹来闹去的也不奇怪,我只是很奇怪陛下是怎么在那里呆得下去的?一个女人比五百只鸭子还热闹,被一千五百只鸭子围着得是个什么感觉啊?
身后的乞儿听到我这话突然轻笑一声,接口道:“陛下去的时侯她们再傻也知道是闹不得的,表面上不一定装得多亲热体贴呢,陛下一走这才露了真容吧。”
我一想也是,女人天生会变脸,我又不是不知道,白白的替人家那一千五百只鸭子操个什么心?
这么一想不觉回头看着乞儿一笑,自从她改名叫棋儿之后就一直呆在我的身边,平日里她的话也不多,做事也很稳妥,我对她也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当初在永巷的监牢里,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侯,她照着我的样子修饰一番淡然准备替我赴死,当时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早已看淡了生死的人,这种人背叛主人的机率是最低的。她没有什么是丢不得放不下的,唯一依恋的大约就是可以有所归属的感觉,而我刚好可以给她。
我低头一笑,道:“陛下也有一阵子没有回宫了,估计朝堂上也忙,后宫里闹一下就闹一下吧,只要别赶上让他瞧见心里烦,姑娘斗斗嘴吵吵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棋儿抿嘴一笑,低下头继续帮我整理那些布料和衣服样子。
这个姑娘是在宫里出生的宫奴,她的父亲早年是别国的战俘,被俘后一直在宫里养马,因为马养得好,先祖就将一个宫里的伶人赐与他为妻,伶人也是奴,他们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奴。
这个姑娘在这宫里出生,在这宫里长大,她这一生没有见过宫墙外面的东西,她一生下来接受的就是宫中的教育,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忠诚。当那天晚上莫庸奉大王的旨意挑中她替我赴死的时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或是不满,因为从一出生她就明白,自己的一切都是不属于自己的,包括她的生命。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骨子里好象对一切都很淡,手脚却是出奇的干净麻利,自从到这宫里来,我就没有见她着急过,所有的事情只要交给她,她都不动声色地处理好了回给我,她这种干净是那种没有痕迹毫不张扬的干净,只是为了做事而做事,没有任何杂琐。
前段时间张蒿忙,有好多次我都让她去往万奇阁里送东西,东西送到了交给了谁,对方说了什么话回来全都交待得原原本本,一句废话也没有,所有的经过却清楚得很,私下里我对这个姑娘十分满意。
我这一个上午把做出来的所有小衣服小鞋子并几个小褥子打点在一个包裹里,又让人去太医馆找钟太医要了一些补品放在一个食匣里,一并交给棋儿,让她给万奇阁送去。
棋儿前脚走,我又和青雪一起整理着余下的几件小衣服和小鞋子。柳少使眼前的身子是越来越重了,钟太医给我说,柳少使的身子底子是很好,怀孕生孩子对她来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前些时日误食田七对胎儿有些损伤,再加上她被吓那一回最近也有点小抑郁,如今只要多加调理问题倒也不会大。
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回头想想,这些东西倒不能给她送得早了,她那个人胆小惯了,我早早地把东西给她送去,她指不定又想着我在给她施加压力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着她顺利生产了,我再带着所有的贺礼一起送去,一来她面子上也好看,二来也免得她胡思乱想。
我把布料和棉花铺开,又张罗着给她的宝宝再做几个小褥子。比起做鞋袜这样的活计来说,做褥子要简单得多,我眼看着青雪夏芸和另外两个小宫女飞针走线,量布裁布,铺棉花卷被面。不一会儿,两个好看的缎面小褥子就做成了,明亮亮喜庆庆的大红颜色看着就热闹。我想象着一个肉乎乎粉嘟嘟的大胖孩子被裹在这一团喜气里,就觉得心里很是舒畅。
阿政又要有孩子了,孩子啊……
我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对青雪吩咐道:“钟太医给开的药还有几服?前番时日来说不是吃上一阵子要换方子的吗?昨日他来诊脉却也不见他提?”
青雪道:“昨日钟太医过来给夫人您请脉,还说您的脉象比前些日子要好得多了,气色最近也不错,所以那药方子也没有大动,只说照着这个方子再吃一些日子,先把气血养足了再说。”
闻听此言,我把脸转过去对着镜子照了照。别说,气血是好了不少啊,白里透红的,这个药尽管苦,但总归是有效果的,滋阴补气,先不说能不能让我早点恢复部分功能,最少能美容也是不错的,钟太医真是个人才。
正在对着镜子胡思乱想,却见棋儿又回来了,手里提着的东西一件也不少。我有些奇怪,问她:“怎么了?棋儿,没见到人吗?”
棋儿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万奇阁被封了。”
“怎么会?”我心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