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蒿一点头:“就是柳长使想把孩子认给您的话,当时青雪和棋儿就在旁边守着,你隔着窗子答应的时侯,你猜陛下在干什么?”
“陛下在干什么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突然就笑了。”
“哦?”
“这就说明……”张蒿压低声音接着说道“这就说明,其实陛下是很想让你认下这个孩子的。”
我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张蒿你是知道的,我骨子里很喜欢孩子,但是,这个当母亲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眼前柳长使升了位份,三世子又得了名字,这都是好事,认下三世子的事情还是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张蒿突然面露喜色:“这么说,夫人是打算认了?”
我笑了:“其实我是喜欢孩子的,可是眼下不用急,要认也要等过一阵孩子再大点再说。对了,今天是孩子出生第几天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是第八天了。”
“好快哦,再过五天就可以看到他了是吗?嘻嘻,张蒿,你猜猜他是长得象陛下多一点还是长得象柳长使多一点呢?”
“说不定会长得象夫人您呢。”张蒿故意打趣。
“闲话,关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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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孩子长得象柳长使多一些,黑乎乎的,胖胖的,虽说是早产了快一个月,吃了点亏。可是当不住这孩子能吃,听说请了三个奶娘才供得起他。这一落地小嘴就不闲着,睁开眼就吃,闭上眼睛还在四处拱着找着吃。
这不到半个月时间,人就胖起来了。
我屏住呼吸看他那胖鼓鼓的小脸。
“太可爱了,好想摸一把。”我压低声音说道。
柳长使闻言直笑:“夫人喜欢就摸呗,反正就是你自己的孩子。”
“嘘,可不行,三世子正睡着呢。”我让奶娘将孩子抱到内室去,免得屋子里大人多,浊气重。
回头看看柳长使,头上裹着一大块黑色的头巾,脸腊黄腊黄的,更显得憔悴了。想起那一晚的凶险,我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几天身子怎么样了?可是陛下他亲自下的口谕,让太医馆的王首座来照顾你的呢。”我特别强调了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
柳长使满脸感激,抬手轻抚了一把眼角的泪,起身施礼道:“奴婢谢过陛下恩典。”
她的身子明显在打着晃,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青雪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扶住柳长使的身子让她躺下,轻声道:“柳长使,您从今以后就放宽心,好好养息着身子,陛下如今又升了您一级位份,还亲自给三世子赐了名字。这可都是好兆头啊,你以后也别再奴婢奴婢地称呼自己了,你现在可是真正的贵人了呢。”
柳长使听她这么说,抬手抚掉眼角的泪,又笑了:“这一切,还不都是托了夫人的福吗?若不是因为夫人多方照顾,陛下早就不记得我们母子是谁了,只怕这个孩子也早就生不下来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我嗔道“三世子就在里面,可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柳长使掩了口,又轻声笑道:“看看夫人你,比我还更爱这个孩子呢。”
我知道她又想提什么,就低下头不说话。
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毕竟这件事情她以前就提过,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要是总是再提,反倒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看着她一笑:“其实,你现在是少使,再过几年,位份还是可以再升的。”
柳少使笑着摇了摇头,道:“奴婢还真不是图的夫人您这个位份,是图的您骨子里喜欢孩子这个心。”
“你真舍得啊?我认了可就不还你了啊。”我故意把脸一板。
“夫人若是肯认啊,那就是三世子的福份,哪里还盼着您还。”柳长使又笑了。
“真的?那本宫一会儿就把三世子抱走!”
“那奴婢现在就让奶娘去替他收拾!”柳长使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不急,你先带几年再说。”这回我的语气倒是认真的了“孩子小,离不得母亲,过几年等他大点,你要是还想让我认,我便大大方方地认了他,这样好不好?”
柳长使闻言大喜,强挣着坐起来就要行礼:“奴婢谢夫人恩典。”
我赶快一把扶住她:“好了好了,你看看你……唉,对了,奶妈的奶水够吃吧,还有你平时那个汤药都是谁煎的,需要什么补品可别跟太医馆那些人客气,这回可是有大王口谕的,什么补就吃什么,人参燕窝这些上好的东西,可着欢地吃,咱可别给他们省……”我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说着。
柳长使一味地笑着点头,眼睛里面装满了感激。
张蒿已经微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碗汤药道:“柳贵人大喜了,这一碗可是陛下亲赐的参汤,赶快服下吧。”
“陛下他……”柳长使一脸的受宠若惊,顾不得身子虚弱,赶快挣着身子起来行了个礼,口称洪恩,颤着嘴唇将那碗参汤双手托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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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秋池宫里,一个人手里端着的也是个药碗。
那碗在她手里托了半天,她却只是皱着眉头,盯着那药碗发呆。
“姐姐,快点喝吧,一会儿凉了,可就更难喝了。”雪伊在一旁提醒道。
听她这么一说,郑妃娘娘反倒把药碗慢慢地给放下来了,盯着窗外发起呆来。
刚下过一场雪,院子里的空气更加干净清冽,然而她这个寝殿里却终日里都笼着一股药味,现在连那被褥衣服上也都满是药味了。
郑妃娘娘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不爽,自己为什么就得总是和这些药打交道?几年了,屋子里这股味怎么都去不掉,别说陛下不愿意在她屋里呆了,连她自己都越来越讨厌自己身上这股子药味了。她皱着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药碗,突然心下一阵烦闷,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倒了吧!”
“姐姐。”雪伊闻言走到她的身边来,托着那药碗轻轻地跪了下去,柔声劝道“姐姐几时也学会任性了?太医馆的太医交待过了,这个药可是要按时……”
“我让你给它倒掉!”郑妃娘娘冷了脸,口气也硬了起来。
雪伊闻言一惊,尴尬地掩了掩口,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两个人僵了一会儿,郑妃娘娘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雪伊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小声劝道:“妹妹知道姐姐你心下不畅快,宫里刚添了个三世子,这刚一落地,清和宫里的就求着陛下给他赐了名字,还给那个粗使宫人出身的柳少使又晋了位份。嗨,以她的身份,哪里就能够得上那个长使的位份呢。也就是清和宫里的这一个,一味地想要拉拢人心,还真是不择手段了。”
郑妃冷的脸不说话,一双手把个白色的丝帕来回绞着。
雪伊低头瞟了一眼郑妃手里的帕子,眼看着那个丝帕角上精心绣着的一朵荷花硬被扯得变了形,又接着说道:“本来打量着大世子要等到打了春天气不冷了,再去行拜师礼的,这个赵宣玉可好,当着您的面就给大王出主意,这大冷天的,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随师,大世子年纪小,身子弱,身边也没个体已人侍奉着……唉,这种事,放在谁心里也都是不舒服的。”
郑妃娘娘冷着脸不开口,下巴上的肌肉却慢慢地绷了起来,连眼睛底下都开始发青了。
雪伊将那药碗奉到手里轻轻地搅了两下,轻声道:“可是姐姐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清和宫夫人她向来如此,从来都不顾忌您的感受,前番陛下亲自前来给您二人说合,她也依然如故,您要是为了她这样的人就动了真气,再给自己过不去,那也就太傻了!”
郑妃娘娘冷哼一声,继续不说话。
雪伊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您累了,先歇一会儿吧,妹妹把这个药再给您热热去。”
雪伊一边说一边缓缓起身。奉着药碗作势退下。
“等一下……”郑妃突然开口叫住她“不用热,拿过来吧。”
“是。”雪伊奉着药碗又退了回来,双手将那药碗又奉到郑妃娘娘面前。
郑妃娘娘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眉头直蹙。
雪伊赶快又奉了清水给她,接着又奉了盂子和巾帕过来在她下巴上。
郑妃娘娘反复清了清口,这脸色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咬着牙叹道:“赵宣玉,本宫本来还要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放你一马的,可是你却依然要事事处处与本宫作对,哼!就算是为了大世子,本宫也绝对不能死在你前头!”
雪伊面无表情地收了药碗,将那巾帕,盂子一起放在一个托盘上转身出了门。
门外的空气清凉冷冽,一出门就让人打了个寒战。雪伊冷着脸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一个侍儿,道:“把这些东西拿下去全都用水煮上三遍再用。”
侍儿诺诺领命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