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之前,阿屿告别了大哥。
她坐在院子里,听着秋蝉最后的嘶鸣。
“最近你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怎么还坐在这里,秋天傍晚的风很凉。”
楚安拿着一件外套搭在江书屿身上,有些担忧地看着江书屿。
自从阿屿拿到那些文件之后,整个人都好像快碎了,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种沉默的悲伤,最容易拖垮身体。
“学姐,你是不是也没有见过你亲生父母?”
江书屿抬眸看着夕阳下楚安乌黑的发丝,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学姐眉宇间也没有什么阴郁的神色,相反还总是能让人找寻到一些生的希望。
她现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谁又能接受从自己出生便是被抛弃的那个呢。
“没有。半点印象都没有。长大之后更没有机会见到。”
楚安摇头,坐在了江书屿旁边的秋千上,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荡着,慢慢聊着,
“但是我养母对我很好,只是好人,总是偏偏命不好。”
“换个思路,我们还要在人间受苦,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命好所以才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江书屿笑了笑,看着被夕阳落日染红的天边,这是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浪漫。
楚安闻言不禁侧目看着身边的女孩,恬静的笑意,双眼却有些无神,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此时却裹着厚厚的一层悲伤的情绪。
她试探着开口问:
“你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伤心难过吗?”
江书屿摇头,对上楚安探寻的目光缓缓开口:
“不被选择的孩子,是会伤心,但是我也长那么大了,我其实……大概是有一点矫情吧。
原本还有一点念想的爸妈,没有想到我一切的不幸根源都在他们身上。
原本敬爱相依为命的奶奶,没有想到……
我只是想有一个完整的家,过着平淡的生活,哪怕会去为生活奔波。”
人总是得不到什么才想要什么。
楚安的视线也看向远方,兀自想着,当上一辈决定要去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自然就会想到下一代要去承担的。
“这世上因果循环,阴晴圆缺,一切都在变,但是一切又永远都在守恒。我们总会遇到拼图技术高明的人,把我们的灵魂慢慢拼凑起来。”
她低声开口,看着江书脸上的神情似乎有变化,继续说:
“我之前看到过一句话,每个人其实都要有裂痕的,因为那才是光透进来的地方。
你知道,我和夏子熹在津海,是怎么相遇的嘛?”
“?”
江书屿没有想到楚安学姐竟然会主动和自己分享和学姐夫的事情,其实她一直都觉得学姐是很喜欢学姐夫的。
她往楚安身边凑了凑扑闪着大眼睛静静等着听。
楚安不自觉弯着唇角,脑海中陷入了回忆中:
夏季的暴风雨总是来的很快。闪电撕裂了天空,雷声从天边滚滚而来。
“这雷声,哪个渣男又在发誓了。”
楚安抖了抖手中的伞,看着说下就下起来的大雨,无奈地念叨着。
寺院的禅音与天空的雷声相映,原本两种不会产生联系的声音,阴差阳错的相遇了,就像这个世界上活在平行线上的两个人。
“哎,小孩,这寺庙灵不灵?”
楚安看着大殿的门槛上坐着一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蹲下身子,摊开手心给了他一块糖问道。
“灵啊,不信你可以试试。”
夏药药看着眼前这个白净漂亮的大姐姐,开心地接过糖果说。
每年家人都要来这里,肯定是灵验才来的啊。药药的小脑袋想着,拆开糖果丢进了嘴里。
“那……就让那个可以带我离开泥沼的人,出现在我身边。”
楚安看着小家伙吃的开心,半阖着眼眸小声说。
半晌,抬起眼眸除了自己和这个小家伙,也再没有别人了。
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自嘲和苦涩,自己在想什么,小孩子的玩笑话也信。
“漂亮姐姐,你回头啊。”
夏药药看着自己的小叔叔走过来,开心地站起来说着。
自己的小叔叔是最厉害的人,当然可以帮姐姐实现任何愿望。
楚安疑惑,这么大的雨后面怎么会有人,她半信半疑地回头,大雨中一个男人撑着黑色的伞,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口的纽扣还打开了几颗。
他撑伞的右手上,还戴着一串精致的佛珠。
愣神的几秒钟之间,男人已经收起伞走到了面前。
她看着男人胸口上面赫然有几道狰狞的疤痕,宽肩窄腰身形非常有压迫感,不自觉脸色微红低下了头,这男人怎么有几分面熟。
可是……应该不会是自己和阿屿出事时候见到的那个人吧。
“小叔叔。”
夏药药蹦蹦跳跳地张开双手求抱抱。
“你都已经六岁了,抱什么抱,会乱跑不会自己走路吗?”
夏子熹看着撒娇的小混蛋,挑眉说道。
余光瞥见了退到一边避雨的女孩子身上,这女孩子应该是淋了雨,发丝不规则地贴在脸上,眼尾有些泛红,皮肤白皙的几乎吹弹可破。
更重要的是,白色的长裙湿透了,显现出了姣好的身材。
站在雨中寺庙的屋檐下,不知为什么就给人一种孤傲坚韧的感觉。
“这孩子乱跑,给你添麻烦了。”
夏子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女孩身上挡住了女孩的狼狈,拎起地上的小崽子转身走进了雨幕中。
楚安怔怔地看着远去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有男人体温的余热。
这个男人身材健壮,眼尾却有一颗好看的红痣,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
“小叔叔,你竟然还会怜香惜玉啊!”
夏药药上了车,看着小叔叔交叠着双腿坐在身边,趴在小叔叔腿上笑嘻嘻地说。
“你掉了两颗牙,这样笑并不好看。”
夏子熹笑了笑,本来就是回来办事的也待不了几天,没有想到还能碰上这个女博士。
纯黑色的迈巴赫车队驶出了寺院停车场。
漏雨的雨棚中,停放着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正是刚刚楚安停放的。
很快,雨停了,楚安来到山上的墓园,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泪如雨下。
“妈妈,这庙,真的灵吗?”
楚安哭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要落山了才起身,和妈妈说了一句话,匆匆下山去了。
出世清净地,入世六根生。
楚安刚刚打开门,就听到了父亲的谩骂声:
“白眼狼,我都说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还出去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鬼混。养那么大做什么的,嗯?!白吃多少米饭的赔钱货!”
“今天是什么日子。”
楚安踹开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看着父亲站在客厅中骂骂咧咧的模样,沉着脸问道。
屋里面还坐着几个健壮的男人,是来讨债的。
还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是这被称为父亲的男人的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