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回京当晚,朱厚照于乾清宫设宴。
此次宴会为小宴,朱厚照仅邀请了顾钦烽、张永、刘瑾以及内阁群臣。
及至酉时,群臣毕至。朱厚照端坐主位,六大护卫伫立在其身后,张永和顾钦烽分坐左右,刘瑾与阁臣则由近及远依次列席。
待酒菜备至,歌姬舞毕。
朱厚照先端起一杯酒,道:“今日之宴是朕的家宴,一来是为张永接风洗尘,二来朕也想与诸位爱卿亲近亲近。你们谁都不许拘谨,咱们君臣一醉方休!”
话虽这么说,可在这深宫大内,群臣又怎敢随心所欲。
众人毕恭毕敬的喝完一杯酒后,饭桌上就再次陷入沉默,倒是刘瑾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端起酒杯对朱厚照道:“陛下,前阵子老奴惹着您生气了。这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奴才给您赔不是,这一杯奴才自罚。”
刘瑾咕咚咕咚干了一杯,随后又给自己满上,撅起屁股弯下腰,向朱厚照敬道。
“这一杯,老奴敬陛下。祝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刘瑾那副谄媚模样,朱厚照噗嗤笑出声来,这是朱厚照回京以来第一次对刘瑾露出笑容。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和声道:“你这个奴才啊,忠心倒是忠心,就是有时候办事不太妥当。今后约束好你自己,也约束好你身边的人,否则他们迟早得给你惹出祸来。”
刘瑾大悦,当即跪到地上,不住地叩头道:“请皇上放心,老奴今后一定心无杂念,只留一颗事主的忠心!皇上让我往东我就往东,皇上让我往西我就往西,皇上要让我死,老奴立刻撞柱自尽!”
“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刘瑾身子一哆嗦,但好在脑袋还灵光,刹那间就朝宫内柱子撞去。
朱厚照一把将他拽住,笑道:“唉,朕说个玩笑而已,你何必这么当真。”
“皇上的每句话,对于奴才来说都是圣旨!”
“好好好,起来吧起来吧,别在地上趴着了。”
“奴才遵旨!”
刘瑾起身回座,朱厚照把他和张永的酒杯倒满。
“刘瑾,张永,你俩都是朕的心腹,也都是朕从东宫带出来的太监,朕对你俩的感情是一样的。之前你们有过一些不快,但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干了这杯酒,过去的恩仇就一笔勾销。”
刘瑾接过酒杯,朝张永敬道:“贤弟,咱哥俩今生能共侍一主,那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当年在东宫,咱们亲如兄弟,不分你我,就想着怎么伺候好皇上。后来皇上御极,咱俩又一同替皇上分忧。虽然其间生出点误会,但说白了也是为了公事。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
刘瑾说着说着,竟不觉潸然泪下,朱厚照也流露出了复杂的感情。
张永则端起酒杯道:“我对兄长也是同样的心思,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才,理应同心协力才是。”
二人干了杯中酒,相视一笑泯恩仇。
随后内阁群臣又陆续向朱厚照、张永、刘瑾敬酒,桌上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席间谈笑风生,君臣主仆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已熏醉。
刘瑾最不胜酒力,连喝几杯就有些不行了。只见他满脸通红,目光呆滞,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似乎要昏睡过去。
这时,李东阳起身告辞:“皇上,臣年老体衰,不宜多饮,就先行告退了。陛下为了龙体着想,最好也不要贪杯,恰到好处即可。”
诸位阁臣见首辅欲走,也纷纷起身告辞。
朱厚照醉眼迷离的看着群臣,含糊不清道:“你们这群......老家伙......管的可真宽,要走......就走......别扰了朕的酒兴。”
群臣离开乾清宫,刘瑾也躬身道:“皇上,奴才觉得头有点沉,好像有些醉了,得先回去歇息歇息。”
“你呀你......才喝了这么点就醉了......回去吧......歇息好了明天早点进宫。”
“是!”
此时天已黑了,刘瑾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朱厚照的眼神却从迷离转为犀利。酒桌上只剩下他和顾钦烽、张永三人,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压抑。
过了许久,朱厚照沉声道:“张永,朕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张永神色骤变,赶忙跪到地上,肃声道:“奴才有问必答!”
“好,那我问你,安化王造反是不是真和刘瑾有关?”
张永汗流浃背,身子也不由的颤抖起来。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可当机会真的到来时,他内心却突然无比紧张。
这毕竟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若一击不中,必将反噬于己。
可残酷的现实不会给他犹豫的时间,此刻皇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成败就在今晚!
他索性把心一横,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纸。朱厚照接过信纸一看,这竟是安化王造反的檄文。
上面列举着刘瑾谋反、贪污、党同伐异、欺上瞒下等十七条大罪,并赫然写着「清除君侧」四个大字!
朱厚照看完这封檄文,面色死灰,他愤怒的质问:“为什么朕现在才看到这些?!”
张永回道:“早前宁夏官员曾将此上报,但都被刘瑾扣下了!”
朱厚照将手中酒杯狠狠摔碎,怒道:“刘瑾啊刘瑾,朕不是不给你机会,只是你太令朕失望了!今日不是朕负你,而是你负朕!”
顾钦烽道:“皇上既有杀贼之心,为何不在刚才动手?”
朱厚照叹道:“刘瑾是朕从东宫带出来的奴才,多年来朝夕相伴,朕早已把他视为家人。真说要杀了他,朕实在于心不忍。唉,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为何故人如此令朕心寒啊!”
张永道:“皇上重情重义,刘瑾却恃宠而骄。他把朝堂搞的乌烟瘴气,还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天下人早已怨声载道,他们都把这笔账算在您头上啊!”
顾钦烽赶忙附和:“方才张公公陈述的罪行,和我在江湖上的亲身经历完全吻合!刘瑾如今已是国之大害,望陛下明察秋毫,早日攘除奸邪,以成万民之所愿!”
“据老奴所知,刘瑾那厮不光跋扈,甚至还有不臣之心。民间都称他为「立皇帝」,他对这个称号不但不避讳,反而沾沾自喜。此等逆贼若不铲除,恐将重演晚唐甘露之祸啊!”
听到「立皇帝」三个字,朱厚照的心猛然一紧,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
他咬紧牙关狠狠道:“狗奴才,朕今天是非杀你不可了!”
随后朱厚照从怀中掏出三道金牌令箭,厉声喝道:“宗凌飞!”
宗凌飞闻声上前:“臣在!”
“你拿这块金牌去找马永成和谷大用,让他们即刻率领东厂西厂搜捕内行厂,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旨!”
“雷啸云!”
“臣在!”
“你去找锦衣卫千户钱宁,就说朕已擢升他锦衣卫指挥使,并命他以此金牌逮捕石文义!”
“遵旨!”
“曹廷芳!”
“臣在!”
“你带这块金牌火速出城,传令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今晚枕戈待旦,随时听候调遣!”
“遵旨!”
“东方黎、谭中平、完颜朔!”
“臣在!”
“立即点五百御林军,随朕前往刘瑾外宅!”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