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锦决定和殊一起离开,并非他有意为之,而是如今没得选。
他以为自己出现,彦殊便不会有碍,却未曾想过,南铭蛟为了逼他乖乖就范,居然提前复活了殊的躯壳,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彦殊身上的魔力转移到了这躯壳身上。
他若是不来,怕是彦殊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知晓归知晓,但看着眼前这个与彦殊长相如出一辙的人,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虽然先前他早就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但亲眼所见带给他的震撼感,还是不一样的。
尽管这两个人,有着完全相同的外貌,甚至气息都是一样的,但在玄锦的潜意识当中,并不会把他们当做是同一个人。
怎么说呢。
包括他自己也是,虽然他想起来前世的那些记忆,也承认自己是黎的转世,但他却不认为自己是那位神尊。
硬要说他和黎之间的关系,大抵就像是共用同一个灵魂的两个人。
虽然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但说到底还是不同的两个人。就像海棠,今年开的花与明年开的花,真能算作是同一朵么。
转世之所以叫转世,便是前尘已了,后面的那一个,哪怕有着相同的容貌和记忆,但都不会是之前的那一个。
无论是自己,还是彦殊,他们都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
轮回一遭,所经历的事情截然不同,所面临的处境也不同,甚至哪怕是同一个灵魂,选择不同,最后的结局也是截然相反。
就比如现在的他,与他上一辈子的选择不一样,最终的结果也是大相径庭。
作为黎的那部分,会因为看到殊的时候,下意识的回想起他们之前的种种,大抵是因为故人重逢。
若是换个场景和身份,故人重逢或许是个很美好的场景,可如今他们这状态与处境,也实属几分无奈。
作为他自己的那部分,其实他是不希望魔尊殊一直存在的。
首先,魔尊殊已经死了很多年,就如同黎一样,现在存在的这个,只是一个躯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其次,魔尊殊的存在对彦殊来说,是个威胁,同一时空不可能出现两个一样的人,彦殊和魔尊殊之间只会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更别说,如今殊的躯壳已经被南铭蛟控制了,灵魂也早就不在,他如今的存在,只会威胁彦殊的安危。
毕竟他若是一直都在,那彦殊身上的天魔之力迟早会被他全部吸走,届时彦殊体内的平衡会被彻底打破,那他便离死不远了。
所以,哪怕他们曾经是同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本该是久别重逢之人,但只要他的出现会威胁到彦殊的安全,那他便不会犹豫,该出手时亦会出手。
当然,这些魔尊殊都不得而知。
这一路,他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话,只是时不时回头,确认玄锦有没有跟在身后,除此之外也并无其他举动。
直至逼近那个地方,玄锦深吸一口气,心中却仍是有几点疑惑。
南铭蛟是怎么复活魔尊殊的躯壳的,他这样做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是为了想要复活初代魔尊殊,从而操控他,将他当做实现自己的工具来利用。
还是说,鉴于某种原因,他想得到完整的天魔之力。
若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操控一代魔尊,他便不会对彦殊下死手,情况便不会太糟糕。
但如果他是想得到彦殊身上的天魔之力,那情况就会很糟糕。
彦殊如今尚未恢复前世的记忆,力量也未曾恢复,若是现在南铭蛟想要他身上的天魔之力,那彦殊的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可南铭蛟要天魔之力做什么?他不都是已经获得了天道钥匙,天魔之力于他而言并无作用。
难道他是想趁天道之门开启之后,趁机摧毁天道钥匙,还是说他是想趁机与天道谈条件。
若真是这样,那仅凭天魔之力还不够,还得需要他身上的神力才是,难道南铭蛟还想从自己身上抽取神力?
众所周知,天地初开分阴阳,这所谓的混沌之力,原本便是由黎身上的神力与殊身上的天魔之力组合而成的。
他难道以为拥有了混沌之力,便能和天道谈条件了么。
那他们未免也太低估了天道。
玄锦不由冷笑一声,若是这世上有什么力量能超越混沌之力,那便只有天道。
只是,天道已沉寂了数万年之久,如今这世上还会有天道存在的踪迹么?
若是他真的还存在,为什么这千万年来便从未再出现过,难道他已经彻底抛弃了这个世界么。
想来是不太可能,他如此珍视这个世界,甚至不惜来惩罚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抛弃这个世界呢。
想到这里,玄锦不禁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违背天道命令时遭受惩罚的情景。
那时,他的意识被困在躯壳之中,无法自主行动,而身体却被迫执行着天道的指令。那是自己第一次忤逆他,也因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说来还真是可笑。
明明在他幼年时期,天道对他宠爱无比,把他当做孩子一样,会因为害怕他孤单,总是时不时的过来陪着他。在他难过伤心的时候,也会像寻常父子那般对他耐心开导。
可是后来,想置于他死地的,也是天道,他甚至想彻底的抹除自己存在。
那让天道发生如此巨大变化的,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发现自己不再听他的话,不再被他控制。还是因为他明明作为神尊,却和魔界人来往,破坏了天道的秩序。
还是说,他觉得自己作为神尊,不该拥有七情六欲,不该对一个人动心,更不应该有私情。
可,难道神就应该大公无私,神就应该断绝情爱,神就应该成为天道的傀儡,没有一点私人情感么。
不过,后来也没能如他所愿就是了。
九重楼阁内,天道之门前,看着重重落锁的金色大门,南铭蛟的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真是一道破门,他都已经来到这里了,竟然还是无法打开,真是白白浪费了他的时间!想到这里,南铭蛟心情愈发烦躁,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溪言深知此刻不宜上前招惹南铭蛟,于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不过他对这神界倒是好奇万分。
听他们说,玄锦的前世是这世上第一位神,他在此处生活了万年之久。
尽管四周一片狼藉,碎石横飞,天地颠倒,是他依然能够从这些残垣断壁之中感受过自己曾经的辉煌和壮丽。
大概是个修仙之人的心目中,都会有对神界的向往吧,尽管如今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但依旧会让人趋之若鹜。
同时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探究,既然玄锦曾经在这里生活过,那这里是不是还残留着他曾经留下的足迹。
本以为自己一直追逐着他的步伐,很快便能追上了。却未曾料想到,从始至终他与自己之间的差距,便是一道天河。
神的转世,还是世界诞生之初的第一位神,如此高贵的身份,自己无论如何是比不上了。
正在独自哀怨时,玄锦便来了,一来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冷着脸,一个蹙着眉,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脸色,这二人不是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做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干什么?
玄锦自不想知道他们的烦恼,感受到身后的异常,他不由回头望去,他来时的法阵,在他踏进神界的那一刻,便彻底的消散了。
这法阵原本就支撑不了多久,毕竟这可是通往神界的通道,若不是要等玄锦进来,南铭蛟早早便撤了阵法。
阵法持续的时间越长,对他的消耗越高,如今人齐了,自然要关闭了。
而且这阵法一旦关闭就再也无法开启,也就是说如今神界便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准确的说是三个人,因为还有一个不是人。
而且按照如今的状况,若是他们想要离开神界,最好的方法便只能打开天道之门。
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办法,还有一个办法也可以离开神界。
毕竟神界与仙界之间,有一条连接的通道,便是天墟。
若是以前,他们就算是在天墟穿梭上千回都不会有事,但如今却不同了。
天墟本就属于神界的一部分,神界崩塌,天墟自然也跟着崩塌,如今天墟之内空间混乱,若是一不留神便会便卷入其他空间。
若是强行穿梭在天墟,很有可能丧生在天墟的空间的裂缝之中,就算能活着,大概率和仙界的那些人一样,被困在缝隙之中。
所以通过天墟离开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个道理,玄锦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他可是在这神界生活了上万年。
只不过唯一令他费解的是,溪言为什么也在此处,就算现在的境界即将一步登仙,也不应该出现在此。
因为神界不是他这种人能随便踏足的。
看到玄锦出现的那一刻,南铭蛟收起脸上的不耐之色,冷冽的目光将玄锦从头打量到脚,最后故意停留在他心口的位置。
“又见面了,玄锦。”他好像又变回了南铭煊赫,就连对他的称呼也变了。
可是他的行为举止,完全还是那个南铭蛟。
故意打量他心口的位置,是为了提醒他,如今他的处境可不算好,若是敢忤逆他,保不齐那心口不会背刺第二剑。
“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与你见面。”玄锦很直白的回道。
南铭蛟冷笑一声,“你倒是还与从前一样坦白,你知道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做什么?”
做什么,那不是显而易见么。
他身后那闪着金光的天道之门,如同一道巨大的屏障,将众人隔绝在外。
这如此闪耀的大门,是个人都能看到吧?
玄锦回想,自己最初想要创造这把天道钥匙,是为了开启天道之门之后,将神魔两界相连。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了。
连接神魔两界,于他而言是方便了,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魔界并非所有人都如殊那般,若是让那些心怀不轨的魔族之人,因此从神界的天墟直接通往仙界,到时候势必会造成生灵涂炭。
所以他最后放弃连接两界。
甚至还决定销毁天道钥匙,因为他怕自己若不在,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夺走钥匙。
“怎么,你不是自诩万无一失,这门你还没打开么。”玄锦冷声道。
知道他这是在讽刺他,南铭蛟恶狠狠的看着他,声音拔高,“要不是你对钥匙做了手脚,我早就打开天道之门了。”
“是吗?”玄锦抬眸,“南铭蛟,该说你什么好,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开启这扇门?还是你以为,天道之门能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开的么。”
玄锦知道怎么说话才能戳他心窝子,所以才会故意这般说话。
南铭蛟也知道玄锦在出言挑衅他,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失了理智。
他忽然缓下语气,好心劝解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你我可都被困在了这里,你若不来开启天道之门,我们可是会一起随着天道崩塌的。”
南铭蛟这话说得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但其中却蕴含着深深的威胁和警告。如今阵法已经关闭,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打开这扇门。
他不相信,玄锦会愿意主动赴死。
察觉到他意图的玄锦,突然抬起头望向他,嘴角扬一丝轻佻的笑意,“那又如何呢?”
南铭蛟一愣,突然意识到玄锦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他发现玄锦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是真的有打算与他同归于尽的意图。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也不想让他跟着你一起死吗?”南铭蛟指着魔尊殊激动的说道。
玄锦冷笑一声,不屑地回答:“龙神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这位早已死去,现在只不过是被你操纵的一具躯壳而已。我又怎会在意他的生死呢?”
南铭蛟这下彻底黑了脸,他万万没想到玄锦竟然如此坚决,一心一意要与他作对。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他没办法让他去开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