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普照大地,洒下无尽温暖,此时的苏州城大牢内却依然昏暗潮湿。墙面凝结的水汽沿着牢门滑落,滴在通道上,形成一片片积水。囚徒们躺卧在稻草垫上,眼神失焦,仅有狱中的滴水声断断续续,扰乱着高家父子的心神。
仰望上方,一方巴掌大的窗口成了大牢里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洒入牢房,给冰冷之地带来一丝暖意。
面对儿子的质疑,高立雄充耳不闻,只是呆呆望着投射在墙角的那缕阳光,眼中只剩下最后的一抹眷恋。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无生机可言,但他仍存有一线期盼,希冀那位皇孙殿下能饶恕他的家人……
七十七
那一抹微弱的灵光在石壁上映照摇曳,映现出半空中漂浮的尘埃,那股清冽的气息令此刻的囚徒们心中充满懊悔,原来外界的世界竟有这般仙境般的美丽。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能困守在这永无天日的地牢之内,度过生命的最后光阴。
正当此际,一串稳健有力的步伐声自通道深处传来,伴随而来的是金属铠甲摩擦的轻微声响。牢狱中的囚徒纷纷起身,倚靠在牢门上朝外凝望。
随着声音渐近,一队身披银色战甲的修士映入他们的眼帘,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些修士手中并未持兵刃,而是提着食盒。
仇离走在前方引路,他一手紧握挂在腰间的重剑,目光四下扫视,空气中弥漫的浓浓霉味令他不禁皱紧眉头,当他瞥见这些囚徒时,眼中更掠过一丝嫌恶之情。
姑苏城虽繁荣昌盛,但这地牢却显得破败不堪,显然是许久未曾整修过了,处处渗漏,比起京都的法阵守护地牢,这里实在是相差甚远。
“开饭了,这将是你们的最后一餐,吃饱喝足,方能走得从容,我也无需赘言,你们心中自明!”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重剑,在牢门之上笃笃敲击了两下。话音甫落,地牢便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那些抱有一丝幻想的官吏们立刻脸色苍白,嘴角掠过一丝癫狂笑意,于是在这一刻,他们将满腔怨愤尽数归咎于高立雄一人身上。
“高立雄,你不得善终!是你害死了我!即便死后我亦不会放过你!”
失去理智的囚徒们涌向牢门,竭尽全力摇晃着铁栅栏,歇斯底里的嘶吼,片刻的平静过后,整个地牢犹如滚烫沸腾的水壶,激荡不已。
“够了!”
目睹此景,仇离怒吼一声,他对临死之前的挣扎可以理解,但行刑在即,绝不能因此使得地牢骚乱,进而破坏了执行时辰的吉兆。
所幸,朱高炽早先便叮嘱过他,必须将犯人分开囚禁,否则此刻高立雄定会被那些丧失心智的六欲犯们生生折磨致死。
不久之后,囚徒们的愤怒得以宣泄完毕,瘫坐在地如同溺水者被挽救回生一般,气息奄奄。
“进食!为人要有傲骨,即便是面对死亡也要死得有尊严!”
仇离将重剑收回腰间,下令属下将食盒置于牢门外,至于是否食用,则由囚徒们自行决定。
一切安排妥当后,仇离特意来到高立雄所在的牢门前,只见对方似已参悟生死,独自打开食盒,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薄酒,只是他的双眸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如果不是殿下的仁慈恩典,将你们一家三口安置在同一间牢房内,恐怕你就连家人最后一面也难以相见了!”
仇离冷哼一声,缓缓解释道,此刻,高木与林氏并肩坐于牢房角落,脸上尚挂着泪痕,显然刚刚痛哭了一场……
林氏虽未涉足高家父子修炼邪术、祸害人间之罪行,然而身为直系血脉,仍需承受因果牵连,生死难逃。
天道昭昭,高家父子拆散刘氏一门时,便该预见今日这般的报应临头。
“爹,可有逃脱生机之法?孩儿不愿就此赴死啊!”
高木挣脱母亲怀抱,膝行至高立雄面前,竭力嘶喊。
“儿啊,你竟还不懂,吾父子确已铸成滔天大错,乃死罪难逃!”
高立雄饮尽杯中灵液,回首淡漠言道,泪水悄然自脸颊滚落。他望向儿子与妻子,遂取出随身携带的乾坤食盒,将其中菜肴摆出。
“吾们一家共聚最后一餐,即便步入幽冥,亦不觉孤寂。”
仇离在一旁冷眼旁观,若非这等修炼邪道的六道罪囚,他或会心生怜悯。然而面对高家父子,唯有厌恶涌上心头。
见父亲已然放弃求生挣扎,高木瞬时崩溃,疯狂摇头:“老头子,你自己不想活也就罢了,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子,我不能死,不能死……”
话音刚落,他挥手掀翻地上的仙肴美酒,随即狂奔向敞开着的禁锢之门。
“哼!”
仇离冷哼一声,解下腰间长剑,握鞘挥击,瞬息之间,高木如断线纸鸢般飞撞回身后草榻之上。
听闻儿子唤其老废物,高立雄举杯之手也随之颤抖。他满面苦楚地将杯中美酒吞下,继而阖目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都怪你这老家伙,倘若当初你将刘氏一门斩尽杀绝,何至于今日这般田地!你平日里总是教训我行事须果断狠辣,为何对付刘氏一族时却狠不下心来!老家伙,全是因你害得我落到这般境地,我要杀了你!”
高木彻底癫狂,缓缓自草榻爬起,面目狰狞地朝父亲冲去。
“真乃孽障!”
察觉到儿子身上汹涌的杀意,高立雄面上凄苦更甚,仇离仍旧冷笑,收起长剑交予属下,命人将失控的高木束缚,投入相邻的囚室之内。
恐怕即便是朱高炽也未曾料到,他给予高家的最后一场家庭聚会,竟然演变至此。然而儿子弑父之举,倒确实贴合了高家一贯的行事风格。
仇离最后瞥一眼紧闭双目的高立雄,随后取出一卷金光熠熠的卷轴,展开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