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没缓过神来。
她耳边只剩下手机“嘟嘟”的忙音,关紧的阳台门把所有声音都隔绝出去,她听见舍友叫她,像隔着远远的水面。她沉入到一个被阳光晒暖的池塘当中去了。
陈清煜。
真是陈清煜吗?
是一个崭新的陈清煜,还是跟她一样,有过去记忆的陈清煜。
不管是哪个,她都有点害怕。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永远摆脱不了那个世界的追捕。
有陈清煜,会有何钊吗?方彦呢,她走的时候方彦还没死,人生完满的,感觉能活很久,他也会来吗?
慕容锦。他还是别来比较好。
吕思思在门外叫她半天,没听见她应声,手抓着阳台门的把手。一扭,一拉,探身进来,惊道:“沐沐!干嘛呢?”
“你脸色好白,刚才把我吓一跳。”她把陈嘉沐拉到椅子旁坐着,又拿着手机“咔嚓”拍一张,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她回自己桌上拿着奶茶吸一口,“怎么了,不会是阿姨催你结婚吧。”
陈嘉沐瞄一眼照片上的人,脸白的吓人,目光也呆滞。
她在心里叹气。
她得承认自己的心理问题——对这个世界的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梦,却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她的精神。自己主动提起就像脱敏训练,别人提起,不管是什么,哪怕是“穿越剧”这种简单的字眼,她也会像炸毛的猫一样跳开。
陈嘉沐一边琢磨去看心理医生的事,一边回吕思思:“还没有。”她踟蹰着,还是问,“思思,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和医生相比,她的舍友可能更愿意接受她的经历。
吕思思说:“什么平行世界?是说穿越吗,一个人可能不自觉地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其实平行世界的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代替了你?还是那个什么来着……一个世界上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样的人,如果你遇见了就要小心,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
陈嘉沐被她说得反而安定下来。她把摘下来的衣服都挂回自己的衣柜里去,柜门里边贴着一面落地镜,照出她失了血色的嘴唇。
“不是那种平行世界。就比如……你昨天做梦梦见的一个人,能清楚地记住他的名字。现在,这个人就出现在你生活中。他的名字,身份,都和梦里的分毫不差。”
“预知梦啊。”欧虞插嘴道,“就算都一样,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在现实里还是没见过面的呀。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你梦见过他。如果他也梦见你的话,就看他说不说咯。说出来你就惊讶:‘哇塞我也梦见你了’……长得不好看的话你就说‘真的吗哈哈’。”
“想什么呢!是我亲戚。”陈嘉沐说完,自己也觉得心虚,“等他们来了我还要去接的,可能有几天不住在宿舍里。”
欧虞摆手:“快滚吧,懂得享受的早出去旅游体验生活了。你也赶紧体验一下,再过半个月要答辩了。”
吕思思的论文前几天还好好的,这几天又被查了一轮,说是还得大改,本来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等着说话,欧虞一说答辩,就完全戳了她的痛处,唉声叹气地坐回桌前开电脑。
陈嘉沐看她忙,也不说话了。
她坐在桌子前想陈清煜,真是像做梦一样。刚才大脑宕机,她有太多话没来得及问,这会儿联系她妈妈,问:“我小姑家那个孩子,是残疾吗?”
“不是,就是瘦了点。特别高,你见了就知道,你小姑父好像是欧洲人,诶呦,长得那么老高。”
“但是,他有一只眼睛散光特别严重,会戴一个像海盗的眼罩。”
会戴一个眼罩。
陈嘉沐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
她眼前白光的屏幕,好像已经深深凹陷进去。成了一个陷阱,一个关着她记忆的笼子。
一枚眼球,绿色的眼球,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回。
她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一段时光,被开了闸口,洪水一样冲到她脑子里来。
她不是回避。
只是大脑在保护自己,强行忘却了那样迷茫痛苦的日子。现在,就连最后一点薄薄的屏障也被完全撕毁了。
陈嘉沐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