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话锋一转,眼尾压了下来,眼神冰冷道:“但如果你们离开了村子,我敢保证,整个良玉县内绝对没人会收留你,而一旦你出了良玉县,县衙的大门将永远对你关闭。
别跟我谈什么仁义道德,在这个世道,什么都大不过人命去,你一条贱命不值当用全县百姓的性命来换。”
这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二十多年前真实发生过的,血淋淋的教训。
当年徐州大旱,就因为县令心软,将离开又回来的村民放进城,致使整个县的百姓都染上了疫病,全县上万百姓无一人存还。
好在那位县令虽然心软,却非庸碌之辈,疫病爆发的第一时间锁死城门,严禁城内百姓外出,这才没让疫病传播出去。
直到现在,那座城还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空城。
一阵窒息的沉寂过后,小男孩的母亲最先喊了出来:“陆姑娘,我们就待在村子里,哪里都不去!”
“族长和陆姑娘都不走,老子也不走了!就算要死,大家伙儿也要死在一块地里!老子的爹娘还埋在后山呢,老子才舍不得走!”
“你个傻子!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陆姑娘都说了咱们都能活下去,你偏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诚心给人招晦气是不是?”
喊话的汉子被自家婆娘掐得原地跳脚,憋得脸红脖子粗,“我就那么一说,大伙儿都知道是说笑,就你当真了,你这婆娘怎么这么虎呢!嗷……你还掐!再掐老子揍你了啊!”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这一对有趣的夫妻扫得一干二净,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陆北依的眼神也缓和了几分,难得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二虎叔,你要是揍了婶子,明天就不能领水了。”
陆二虎瞬间心碎:“陆姑娘,怎么连你也这样啊!”
有人在一旁接下话茬,也不怕得罪了陆北依,笑着打趣道:“虎子啊,人家陆姑娘可是把秀才公都拿捏得死死的,可比你婆娘厉害多了!”
被拿捏的秀才公站在不远处,揣着双手,笑得一脸温和,看不出半点介意的样子。
“好了。都别闹了,大家抓紧时间取水吧。”
简单做了一个安抚,陆北依便回到了季怀幽身边,看到林一拎了半桶水过来,便微微颔首,说了一声辛苦了。
林一憨笑着挠了挠头,黢黑的面庞透着几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陆姑娘,你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真有气势,俺听着就跟以前在边关被将军训话似的,浑身热血沸腾,真想现在就出城跟敌人干一仗!”
负责看守深水井的这些人都是从朱耀那儿借过来的老兵,每个人都跟翰沙铁骑真刀真枪地干过,没一个孬种。
陆北依对这些人天然觉得亲切,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下来,“跟旱灾作斗争一样是打仗,一样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看守水井就是你的职责,万不可懈怠。”
闻言,林一的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双眼迸发出骇人的炽热,昂首挺胸地高喊了一声“是”,引得其他人频频投来目光,陆北依无奈扶额,挥了挥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季怀幽看着林一一瘸一拐的背影,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转头看向自己霸气侧漏的媳妇儿,眼神中透着几分意味深长,“我媳妇儿说得真好,不愧上辈子当过将军的人,稳定军心是有一套啊……”
陆北依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未置可否,眼底压着一抹沉重。
”媳妇儿你看!我现在都能走直线了!”
走出一段路后,身旁的人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就见身形颀长的少年单手拎着木桶,一步一步走得四平八稳,一滴都没洒出来。
“好极了。这些时日的五禽戏到底没白打,以后也要一直坚持知道吗?”
“嗯!”
季怀幽扬着唇角,重重点头,喜滋滋地拎着木桶走在前面,陆北依跟在后面,眉宇间含着一抹化不开的郁色。
两人回到季家小院的时候,朱耀正心神不宁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见到陆北依后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显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不过目光扫到旁边的季怀幽时,又欲言又止了起来。
季怀幽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朝两人摆摆手,“媳妇儿,你带朱掌柜去书房聊吧,我把水送到厨房去,娘和岳母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陆北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调转脚步朝着书房走去,朱耀立马跟了上去。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朱耀从怀里拿出两只信封放在桌上,一脸凝重,“主子,出大事了。”
“陛下前几日前亲往法华寺祭天祈福,突发心疾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不知道是谁将出去传了出去,前日夜里翰沙部骤然增兵十万,大军压境,叶家军死守凉城不出,暂时并无伤亡,但是军心已经乱了……少将军希望您立刻启程前往边关。”
果然还是来了。
陛下病重,翰沙部增兵,叶家军死守,粮草迟迟未到,紧接着皇帝连下十二道催促出兵的诏令,叶老将军拒不出兵,密折一道接着一道往京城发,最后只等到了一份通敌叛国的罪诏。
陆北依闭了闭眼,掩下了眸底的暴戾,声音发沉,“我知道了。你让关大人多注意那两位皇子,陛下此次病得蹊跷,消息泄露得太快,想必跟那两位脱不了干系。”
“另外,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和我哥交代,你告诉狗娃,让他明日卯时在城门口等我。”
“可是主子,干粮和马匹已经备好……”
在女子冰冷的目光下,朱耀劝说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正了正色,站直了身体抱拳称是,“属下明白,一切皆以您的意愿为先。”
“属下告退。”
朱耀刚出了书房,就被站在门口的少年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南巢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便笑了打了个招呼。
“朱掌柜来找小北吗?不忙的话用过饭再走吧?”
“……不必了,我那儿还一堆事呢!多谢陆族长盛情,咱们改日再聊。”
季秀才估计已经知道了,还吃个屁的饭!吃巴掌吧!
朱耀忍着心虚,逃跑似的一溜烟出了院子,灵活地翻身上马,马鞭一扬便绝尘而去
陆南巢一头雾水,不是很能明白,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对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他将视线看向站在书房前的少年,疑惑道:“幽哥儿,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