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天飞雪，银亮的雪光映在那人影堪称恐怖的脸上。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皮肤比七旬老叟还要苍老，如同粗糙的鸡皮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深邃皱纹。
如果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更令人心中生寒的是，那张脸上还分布着斑块状的溃烂。粉色的皮肉裸露在外，不断渗出浅红色的稀血水和白色的脓。
……就像是从内部腐烂了一样。
“……”罗明义张了张嘴，一时愣住了。
杨若雪因为消耗过大，加上阵法被破的反噬，如今已经陷入昏迷。另一侧的巫寒山似乎根本没有关注那人影，反而浑身僵直，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目光呆滞地挺在罗明义手中。
“诸葛——”冯亦从火光中冲出，见到营帐中的人影，面上刚露出几分喜色，待看清帐中人的脸后，也愣在了原地。
紧随其后的徐宗则没搞清楚情况，险些一头撞在冯亦背后。
“老冯你干什么……”他满脸愠色地探出头，目光恰好对上人影的脸。
徐宗则的眼骤然瞪大，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草！？这他大爷的谁啊？！”
“……”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迟重林躲在一旁，闻言嘴角不免抽了抽。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就他对诸葛十七的了解而言，若这人真是诸葛十七的话，现在肯定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
在一片死寂中，只见人影的双手缓缓抬起，捂住自己的脸。
红色的灵力如同旋涡一般，自他身边缓缓显形。强大的灵压强行扭转了朔风的方向，空中和地面的雪花都被一并卷起，在空中高速攀升旋转。
旋涡不断扩大，犹如一场由冰雪组成的龙卷风。
“啊——！！”
一声变调的凄厉尖叫自旋风中心响起，尖利得近乎要将人的头骨上钻出洞来。
尖叫声响彻雪崖，引来几声空灵悠长的回响。
此时，就算再迟钝的人，都会在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诸葛十七发疯了。
“吼——”
爆炸中心传出一声不相上下的怒吼，下一瞬，还未消散的烟雾中冲出一道蓝黑色光虹。
是那鲛人首领。
众人都默契地闪开，为一人一鲛留下斗法的空间。
迟重林没有再继续关注这边的后续，而是转头看向原先炽土红莲阵的方向。
李浒比他想的不要命得多，没想到竟然会在结阵御敌时下手。
不过所幸迟重林一直防着他，在他暗器袭来的瞬间就闪身避开了。
阵法缺了两人，自然不攻自破。
鲛人见他们内讧，也趁机攻了过来。
迟重林没了办法，为了活命，只得抽出一张陈泫炼制的爆破符甩了出去。
结果没想到引发了这么大的爆炸，不仅把对面的几只鲛人炸飞了，顺带也把自己这边的炽土红莲阵也给炸碎了。
这倒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要是被人看见，怎么解释也是个麻烦。
不过他扔符的动作很快，应该没被人察觉到。
要是日后被问起来……迟重林摸了摸鼻梁，脸不红心不跳地想，还是继续装傻好了。
倒是李浒，此人从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曾来过此处，并不是第一次与鲛人对上。就他方才敢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反水的表现而言，要么他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要么就是还有保命的手段。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肯定还有话没有交代清楚。要是真就这么死了，反倒有些浪费。
如此想着，迟重林再次看了一眼诸葛十七这边，确定现在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这才身形一闪，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
诸葛十七紧紧捂着自己的脸，透过十指的间隙，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将眼角的皮肤撑裂。
……被看到了……这张糟糕的脸。
怎么办？
他呆滞死僵的眼球缓缓转动，停在一地的瓶罐碎片上，整个人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极为恐怖的阴影中。
都被打碎了，所有能用来隐藏他这张脸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的脸……
他的脸……
他的脸！！！
诸葛十七捂着面孔的十指逐渐收紧，指尖深陷皮肉，在脸上留下了可怖的深红色划痕。抓到溃烂处，更是将未愈的伤口再度抠破。
脓水混合着深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见了祖父的怒吼。
——“诸葛十七！你这条命生来就是属于诸葛家的！”
“为了家族的荣誉、上百年的传承，你一个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没骨气的废物，给我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家族把这么多资源砸在你身上，不是为了养一个懦夫！”
“哈……”
诸葛十七缓缓从掌心抬起头，眼底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
两行咸涩的液体顺着他的动作滑落，融入脸上的伤口，引起一阵刺痛。
他的出生，对诸葛家而言，只是多了一个被压在家族伟大基石下的尸骨而已。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毫无感情的数字。
“什么狗屁家族……一群烂人，全都去死好了。”
他自言自语着，空洞的视线总算有了焦点，死死看向穿破风雪朝他冲来的黑翼鲛人。
——谁也别想阻止他。
诸葛十七的眼底浮现出狠厉之色，双手在胸前快速掐诀。
在那个家中忍耐了这么多年，所求的就是这一刻。他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
他诸葛十七这条命、就算再贱，也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伴随着一声低吼，雪龙卷顷刻粉碎，一条足有数十丈长的火龙呼啸着冲破风雪，黯淡的天地霎时被火光照亮。
火龙扭动着硕大的身躯，直冲云霄。它鳞片闪烁，鬃毛飘飞，宛若真龙降世一般。
另一旁的迟重林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抓着李浒的后衣领，回头看向空中翱翔的火龙。
他仰着头，侧身静静地注视着火龙，半张脸被火光照亮。
火龙发出一声清冽的龙吟，只这一声，就冲散了压在头顶的云层。
暴雪骤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