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重林担任魔尊半年后,魔界的局势总算稍微稳定下来,但仍是每日折子不断,多的情况下一天能搬来好几堆。
幸亏在成为魔尊之前,迟重林曾掌管过半年的契罗,好歹也算有点经验。否则,一上来就面对这一塌糊涂的情况,估计换成谁都会先崩溃一阵。
按理说,魔尊往往是不必亲自批阅如此之多的奏折的,但如今,倒霉的是,迟重林身边并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副手来帮他处理这些事务。
在魔界能排得上号的基本都在与邬离那一战中殒灭了,唯一剩下的非明子对两边态度暧昧,指不定哪一天就背叛魔界了,属实不可信。
至于尘隐,年龄又太小,连字都没怎么认全,更别说让他来批折子了。
迟重林事后才得知,在他与邬离决战当日,尘隐恰好被仙盟擒获。逃回极北之地那日,尘隐浑身的衣服都被烧毁,皮肤也焦黑溃烂,像只没毛的猴子。
迟重林当时本想除了他以绝后患,但最后想了想,还是将其留下了。
魔界现今力量亏损太严重,若再损失一个化魔期,那就太可惜了。更何况,像尘隐一般拥有这等天赋的魔修可遇不可求,估计上千年来也只出现过这一个。
于是,迟重林救下他,并随口编造了一个谎言,说邬离战死,这魔尊之位是他临死前托付给自己的。
相当拙劣而且站不住脚的理由,但尘隐不仅信了,而且坚信不疑。
自从伤好之后,尘隐每天脑子里想着的就只有报仇雪恨。在他看来,都是因为那群讨厌的修士,才让他没能及时赶回邬离身边。如果他及时回来,尊上肯定就不会死了。
非明子在从尘隐口中得知此事后,还特意跑到迟重林面前嘲讽他,说他骗小孩真没良心,也不知道害臊,最后被迟重林一剑斩了出去。
魔界情况逐渐稳定后,迟重林也曾派人去寻找过陈泫的踪迹,但无一例外,皆是一无所获。
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却又总让人感觉他无处不在。
自己所到之处,所行之事,似乎处处都有他的手笔。
只要仔细调查过当年尘隐被捕就会发现,事情远没有简单的巧合那么简单。
北疆分盟的崔开,是个罕见的感知型修士,对魔气的波动极为敏感。而那日,从来不走北疆分盟一侧的尘隐却偏偏选择了跨越它的上空,这才被崔开发现并拦截。
但是,以当时北疆分盟的人数和修为水准而言,要擒获一个化魔期魔修,并将他伤成那样,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在尘隐的口中,似乎还有另一个队伍突然出现,双方联手才将他困住。
可那支神秘的队伍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偏偏在那么巧的时机出现在北疆分盟?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这一切的进行。
这种感觉令人十分憋闷,仿佛自己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自以为不受拘束,却不自觉地扮演着早已编撰好的情节。
这忍不住让迟重林怀疑,他自进入仙盟后所经历的痛苦,包括他的入魔,甚至如今正遭遇的一切,是不是也是缘自陈泫的早有预谋。
若真是如此,他这一生对陈泫而言,又算是什么。
活该被利用的棋子吗,还是一场笑话般的戏剧?仅仅是为博戏外人一笑,他都要在戏内反复真情实感地哭一场、再痛一场。
而让他成为魔尊,又是陈泫计划中的第几步?
无情又残忍,冷血又薄义。
陈泫对人所拥有的感情,似乎只剩下了利用。
这半年间,迟重林也曾找过荀戈。当初的那个问题,尽管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想从别人的口中听到。
荀戈当时没穿灰袍,不过脸上还带着那张鬼面。闻言,他眼神奇怪地看了迟重林一眼,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态度敷衍道:“一个疯子,比你还不要命。”
说完,他就抬手示意送客。
一个聒噪的俊美青年应声而入,一面笑眯眯地对他说“魔尊大人这边请”,一面回头向荀戈请假,说自己要和他家大人出去玩几天,而且他家大人说了,要是荀戈不同意,他家大人下次就不让荀戈进门。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还没等迟重林捋明白这几句话,他就被青年连哄带求地请了出来。
明白无法从他处获得答案后,迟重林便返回了魔界,一边继续搜寻关于陈泫的线索,一边管辖魔界的势力。
虽然他对发动第二次仙魔大战并没有兴趣,也没什么复兴魔界、向修真界复仇的伟大宏愿,但战争一事,一向不是个人意志说了算的。要是他不提前为战事作准备,未来只会手足无措地面对来自修真界的围追堵截。
如此相安无事数月后,江州突然传来了陈泫现身的消息。
身为仙盟要犯,此消息一出,卒鹰首领卫钊立即率人前去抓捕。
等到了当地分盟指示的地点后,卫钊却发现,那里竟然是一座早已荒芜的水镇。
尽管破败,但通过尚存的房屋和断桥,还是可以看出这个镇子当时的平和自足。
卫钊是个不折不扣的北方汉子,但却对戏文中雨雾如丝柳如烟的江南十分神往,甚至想过自己从仙盟隐退后,就到江南买一套院子,也过一把隐居山林的雅士生活。
但没想到,自己人生中头一回来江南,竟然是来执行任务。
多少有些让人失落。
“大人,”几名去前方探查的卒鹰跑回来,报告道,“在四周都检查过了,并未发现有人居住的痕迹。不过——”
其中一名卒鹰拿出一张被烧得只剩下一个角的黄纸,“我们发现了这个。”
卫钊接过黄纸,用手捻了捻烧焦处,灰烬瞬间化作细腻的粉末,融在他的指腹。
这黄纸的成色很新,也相对干燥。江州气候湿润,降雨频繁,纸张类的东西在外时间一长,肯定会受潮变软。
如此看来,对方肯定刚走不久,很有可能还来得及离开这个地方。
“追。”他收起黄纸,下令道。
“是!”
众人得令,立刻四散开来,顺着各处小巷展开搜寻。
为防止对方听到动静躲入房屋中,他们连一间房间都没有放过。
卫钊单手摁着剑柄,在路过一处巷口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个一闪而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