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宁云浅指着他们两个，恍然高呼道，“你们有事瞒我！今天这事儿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薛旻轻声笑了笑，面对宁云浅的质问，偏头故意不去看他。
乔瑜从蒲团上起身，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抬眉叹息道：“还不算太蠢。”
这下宁云浅不乐意了，左右晃着薛旻的胳膊，扯着嗓子仰头撒泼：“为什么不告诉我——薛兄，我难道不是你最帅气可靠的好兄弟吗？师父，我难道不是你最最可爱的亲亲徒弟吗？为什么为什么——”
感觉自己胳膊快要被晃掉的薛旻：“……”
这话若是换成一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来说，或许还能称得上一声天真可爱，但如今被已经长成高大青年的宁云浅再喊出来，就只剩下膈应和纯耍无赖了。
薛旻强忍着叹气的冲动，努力将自己的胳膊从宁云浅手里拔出来。
“……”乔瑜的背影沧桑，似乎是不想承认自己英明一世，竟然有这样一个弟子。
“要不是老夫怕自己活不到找着下一个徒弟，肯定现在就把你这小混蛋扫地出门。”他黯然道。
“您这话已经说过不下八次啦，”宁云浅嘻嘻道，末了敛起笑容，正色道，“好了师父，咱不闹了，还是先赶紧说说该怎么逃走吧。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是啊，乔门主。”薛旻也转头看向乔瑜，附和道。
他单是知道乔门主有办法逃脱，却不清楚具体的计划。尽管他相信乔门主的本事，但多少还是有些心里没底，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哼。”乔瑜勾起一侧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转身看向两个半大青年，老神在在地摸向自己的长须，傲然道：“对付那群魔修崽子，老夫自有妙计。”
……
片刻后，两人看着一只伸着两条小细腿，蹦跶着在地上到处啄虫的山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个……”宁云浅伸手指向那只巴掌大的小雀，回头看向乔瑜，迟疑道，“师父，这不会就是您所说的、‘妙计’吧？”
“如何？”乔瑜呵呵一笑，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赞叹的准备。
“不是？”得到肯定的答复，宁云浅猛地转头看向那小鸟，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这么小一点的小鸟儿，一屁股不小心就坐死了，您打算让我们怎么出去？就算是喜鹊搭桥也不能只来一只吧？现在的鸟是不是有点太消极怠工了？”
“……”乔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有时候说你蠢，你还不认，觉得是老夫在侮辱你。今日看来，当真是无药可救，是时候抓紧时间收个关门弟子了。”
说着，他从袖间取出一枚丹药大小的东西，示意二人靠近。
薛旻上前两步，在看清乔瑜指间之物的
只见那东西外表光滑圆润，大小如同一枚小丸，还没有手指头宽。
它通体呈金褐色，只有定睛仔细去看，才能从中看出一个小小的精致金殿。那大殿统共不过米粒大小，细节处更是细如针尖，如同世间最顶尖工匠刻出的微雕一般，精妙绝伦。
若非现在场合不对，薛旻都想直接拍案叫绝了。
“碧鎏殿？”宁云浅闻言也凑过来，他刚靠到薛旻身边，还没等开口说话，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面前传来。
眼前一花，两人顿感脚下空了一瞬，等再落到实处时，打眼一看，周围竟是全然陌生的一副场景。
薛旻压住震惊，抬头看向自己眼前的建筑。
那金殿辉煌无比，高约数十丈，仿佛浑身都散发着金光。
大殿顶端，是一大片瑰丽金光。亮金色的瓦片呈鱼鳞状，密密麻麻的镶嵌在屋顶。飞檐如翼轻展，线条流畅，斗拱华美繁杂，绘有华丽的图腾纹样。
台基稳固，柱框笔直，屋檐舒展。
哪怕是一个对宫殿制造一无所知的人，在见到这座大殿的瞬间，也会被它的恢弘与精美所震撼。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碧鎏殿的真容了。薛旻心道。
“天……”身旁传来一道小声的感慨，薛旻一回头，才发现宁云浅也仰头望着那金殿，脸上尽是震惊。
见他这般反应，像是从没见过这碧鎏殿一般。薛旻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宁兄之前没见过碧鎏殿吗？”
在他看来，宁云浅从小在九宝门长大，应该对这些秘境九宝很是熟悉才对。
“见倒是见过，我小时候偷偷玩过几次。”宁云浅转头看他，目光骇然，“可我记得它明明不长这样啊！它长老丑了！”
薛旻一愣：“啊？”
“对啊，又小又挫，跟个小破庙似的，长的还没我房间大。”宁云浅急得用手上下比量，怎么都没法将自己记忆中的小破屋与眼前辉煌的金殿相联系起来。
“蠢徒。”一道声音从空中飘来，带着熟悉的刻薄语气。
宁云浅闻声，抬头看向空中，挥手高呼道：“师父！”
薛旻见状，也随之转身仰首。尽管已经领教过秘境九宝的玄妙，但在他看到天幕上本该是太阳和云层的地方，映出一张硕大的人脸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骇。
那人脸不是旁人，正是乔瑜。
“碧鎏殿这般神通，哪是你一个当时毛头小子使唤得了的。”
听到这话，薛旻心下了然。想来这碧鎏殿应当与寻常法宝的特性不同，是会随着使用者的能力高低而对应不同形态的。
宁云浅当时年幼，修为浅薄，所看到的自然也是最低阶的碧鎏殿。而到了乔瑜这般境界，所施展出的碧鎏殿当然与宁云浅幼时所见的不同。
不过，最出乎薛旻意料的是，他本以为碧鎏殿本体正如当年宁云浅在赌市时所说，只是一个可以变大变小的房子，却没料到这变大变小竟是将人也涵盖其中的。
这二者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实际上，难度相差却是云泥之别。
世间的法术宝物，不乏有能将事物变大缩小的，其中以储物袋最为常见。但哪怕是储物袋，也是以存储资源物品为主流，尽管也有人将其用来储放生物，但也只能是没有意识的尸体，更不用提活人了。
人体是世间最为精密、且尚未被彻底研究透彻的存在。如果想将其缩小成米粒大小，再安然无恙地将人变回来，其难度不亚于将活人的每一寸经脉骨骼都掰碎，然后再在其丧失生命体征之前把人拼回来。
完全是令人无法想象的难度。
在薛旻的认知中，能做到将活人变到如此之小，而且意识清晰的，仿佛完全不受影响的，恐怕除了碧鎏殿外，恐怕再无他物。
果真不愧是秘境九宝，哪怕是数百年前的造物，也是当今修真界所无法企及的。
“师父！”宁云浅半点没有挨了训的自觉，脸上满是开朗，他大概想到乔瑜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他们出去了，“你也快进来呗！”
“再等等。”乔瑜说着，一手捧起地上的山雀，拨开羽毛，露出它纤细脚腕上的皮袋。
他将碧鎏殿放入那小小的皮袋中，封好开口，接着施咒隐去山雀身上所有的气息，又用重重结界加以隔绝，确保外界无法察觉。
自从一年前，他从齐怀善口中得知五阴炽盛会被魔修感知到位置之后，乔瑜便开始着手计划逃脱之事。
碧鎏殿体型微小，哪怕掉在地上都很少有人能察觉。并且进入碧鎏殿的空间后，所有的气息与灵力都会被阻断，仿佛落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
从神识探测上看，方才薛旻与宁云浅完全像是人间蒸发，转瞬没了踪影。
这山雀也是乔瑜训练许久后才选定的。这种鸟在乌蒙山极为寻常，走几步就能碰上一只，完全可以做到混淆试听。并且，它的飞行速度极快，在抵达目的位置之前，一刻都不会停下。
而此地距离与齐怀善商议好的位置，只需要一刻钟的飞行时间。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拖住那群魔修一刻钟就足够了。
听着从碧鎏殿中传来的大呼小叫，乔瑜将手中的山雀向上一抛。后者呼啦啦扇动翅膀，在空中稳住身形后，很快朝密林深处飞去。
没了宁云浅的声音，四周很快安静下来。
乔瑜缓缓转过身，风过林梢，鼓动他的衣袖，雪白的须发随风飘飞。
他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随着他的敲击，外壳老旧的碎木很快落下，露出深藏其中的银亮雪光。
长剑现世的刹那，一道无声的剑鸣响彻天地。剑气凌然，连神魂都为之一颤，方圆数里惊落无数叶片。
破旧的拐杖之内，竟藏着天下另一件秘境九宝——太虚剑。
“好久没见啦，老搭档。”乔瑜摸了摸手中的银剑，语气带着几分怀念，“只可惜，时隔多年再次出手，却无人能欣赏老夫的英姿。”
“——太虚剑？”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乔瑜背后响起，带着些许笑意。
“这才几年没见，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你明明才不到八十岁吧？”
乔瑜没有回头，而是冷哼一声：“以常人的寿命来算，八十岁已经算是长寿的老人家了。不像你……”
他侧身半步，回眸看向背后数十米外开的百岁魔修，目光森然。
“——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