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声音,混沌之中忽地亮起一道白光。绿央猛地睁开了眼。
“大师姐,你醒了吗,快起来。”
这声音?这张脸!
绿央揉了揉眼睛,确认睁眼看到的确实是鹤一。她猛地坐起来,双手捧住了鹤一的脸:“老大?真的是你!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鹤一脸被揉得歪七扭八的,嘟嘟囔囔地道:“大师姐你睡懵了?刚刚做梦了?”
手底下真实的触感和温度让绿央还有些缓不过来,她怔怔地看了会儿手心,又抬起头来。头顶上那棵巨大的桃树遮住了一些天光,洒下斑驳的光点,粉色的花瓣散在风中,又飘飘然躺在了她的手掌心。
“好了大师姐,快走吧。师父都催了好几次了。”鹤一站起身向绿央伸出了手,“你要再不起来,他说要亲自来揪你去呢。”
闻言,绿央转过头去。那幢由师父亲自修起来的小屋伫立在对岸,旁边是厨房、书房以及她住了七年的屋子。几间小屋不规则地排列着,后头花圃里的美人面一个个正笑得开心。
一切都是绿央熟悉的样子。
她拉着鹤一的手从地上爬起,朝着木屋奔跑起来。
“大师姐,鞋子!”
脚下是湿润的苔藓、松软的泥土以及温润的溪水,她只能听到风中的鸟语,鼻尖沾着桃花的气息。
等到奔至那木屋大门前,抬起的手顿在半空,自己喘息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
就在她犹豫的这半晌,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忽地从里面打开。绿央怔怔地抬头,看见了一身白衣的鹤雪。
“小宝,怎么现在才来。师娘给你做的糖糕都要凉了。”
她看着鹤雪一动一动的唇,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扑上去搂住了鹤雪的脖颈:“师娘!”
“哎哟怎么了这是?”鹤雪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道,“受委屈了?”
“没有……”绿央将头埋在鹤雪的颈窝里,声音也闷闷的,“在家哪有人敢给我委屈受啊。我就是,就是做了个噩梦。”
鹤雪摸了摸她的头,调侃道:“还有噩梦能吓着咱天不怕地不怕的央央啊。”
绿央直起身,看着鹤雪的脸,“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傻样!”鹤雪捏了捏她的脸,便拉着她往里走,“快进来,你师父又发脾气呢。”
跟着师娘走进屋里,见两张拼起来的桌上满满当当摆着菜食。几个小孩坐在边上,正一人手里拿着块糕点解馋。见她进来了便齐齐喊道:“大师姐!”
难得穿了浅色衣裳的鹤玄正端着酒坛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臭脸:“哟,咱们桃源大小姐还起得来啊,我还以为这就忘了小四的生辰,要睡到明日去呢。”
他揶揄完,袖子一甩就坐了下去。这是鹤玄对绿央的惯用伎俩,谁都知道他是在等着自己大弟子去好言好语哄几句。
哪曾想,绿央这次却一句话没说,走过去坐在鹤玄面前,拉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盯着看。
鹤玄抽回手交叉在胸前,把下巴也抬高了些:“干什么啊,我现在可不吃你这招了啊。”
话虽这样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垂眼看了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是着了道。被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这样盯着左看右看,鹤玄一下就绷不住了,敏锐地觉察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
绿央摇摇头:“没事,就是想……想看看师父。”
“怎么了这是?”鹤玄更慌了,忙转头去看看鹤雪,又转回来把手搁到绿央的额头上,“不会是美人面喝多了吧,这也没发烧啊?”
绿央咧开一个笑,眼里的水却顺着脸颊滴落在了衣裙上。鹤玄立时慌了,揽过好徒弟,扯着袖子就去给她擦,:“这这这,到底怎么了!噢,不哭不哭啊。”
鹤雪和几个小孩也都围了过来。鹤雪碰上鹤玄问询的眼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半妖老头想到什么,立时握拳捶了一下桌子:“该不会是那小子给了你委屈受吧!好啊,这混小子,我今天非要敢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这般骂着就要往外走,绿央刚起身便听得一声音自门外传来。
“师父要给谁颜色瞧瞧?”
听到这声音,绿央立时僵在了原地。
来人弯腰越过门槛,走进屋来。大半的光线都被他的身躯挡去,直到走进屋内,他的脸才慢慢走出阴影显现出来。但那眉眼,绿央即使闭着眼也能描摹出来。
“好小子啊,我还没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鹤玄又捶了一下桌子,指着溪山的鼻子,骂道,“说,你干了什么!”
溪山被问得一头雾水,目光锁在了同样看着他的绿央身上。这一看,他的眉头立时就拧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再说一句话,那绿色身影已经越过人群,朝他跑了过来。脚撞上了桌腿也没管,径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溪山晃了一下,想也没想就将她抱住。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覆在了她的后脑勺上,轻声问:“怎么了?”
怀中的人没说话,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左右摩擦了一下,松手转而攀住了溪山的脖子。
溪山弯下腰去,抬起狭长的眼看了看周围的人,同样没得到答案。绿央的肩膀却抖得更加厉害。起初还是小声的啜泣,渐渐那哭声却大了起来。
手微微用力便将绿央双脚带离了地面,溪山用最惯常的姿势单手托住绿央,另一手依旧覆在她的后脑勺,一步步走到凳子上坐下,将人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怎么了?乖,可是有人惹夫人生气了?”
闻言,绿央的身体一僵,抬手捂住了溪山的嘴,将头埋得更深了。
“还能是谁,定是你这混小子,你还敢问!”鹤玄急得团团转,对溪山也是怒目而视,“自从那底下上来,她何时还哭过!不是你还能是谁!”
被捂着嘴的溪山无从辩驳,只能满眼心疼地用手一下一下抚着绿央的后背。
绿央终于平复好情绪抬起头来。她擦了擦脸颊,道:“师父,真不是。我就是,就是做了个噩梦,不是他欺负了我。”
“当真?”鹤玄狠狠瞪了溪山两眼,道,“什么噩梦还能吓着你?”
“就是,梦见你们都不要我了呗。”
鹤玄当即拍了下桌子,震得碗碟都响了起来:“胡说!老子走哪儿都得带着你这笨徒弟,还能不要你了!梦果然都是反的!”
“就是就是,我们也都得跟着大师姐呢!”
几个小孩看了半天,总算能插上话,赶紧附和着。绿央吸了两下鼻子,终于是破涕为笑。
溪山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残留的泪水,与她对视:“真没事?”
绿央歪头贴着他的手掌蹭了蹭:“有你在,什么事都没有。”
她嘿嘿一笑,侧过身朗声道:“诶,不是小四的生辰吗!师父,快,酒给我!诶?咱们的主角儿呢!”
见她恢复了常态,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气氛也终于变得轻松起来。几个小的结伴出了屋,去寻今日的寿星。
“喝喝喝,就知道喝!”
嘴上这样嫌弃地说着,鹤玄还是一把扯开了酒封,给绿央倒了满满一碗。
浅桃色的酒液混着香气滚入喉中,绿央舒爽地呼出一口气:“啊,就是这口,想死我了!”
“一天不喝就想死你了啊,哎哟,干脆以后我这溪水也换成酒水好了。”鹤玄如此说着,给她的碗满上之后,给自己也倒了些,浅酌起来。
“嘿嘿,是啊。”绿央还坐在溪山的腿上,往后一靠头自然地就搁在了对方的肩头,手从腰间的大掌上掰开一根手指来回搓着,“一天不见,我都快想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盯着酒碗,却是把屋里每个人都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