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抬起头，看向同事，勉强地笑了笑。
“没事，我刚刚突然有些喘不上气，现在缓和一些了。”
“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请假回家休息，我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季节性过敏。”
同事盯着她看了一会，六只眼睛里一齐流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啊，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呀。”
宁溪无端打了个寒颤，她努力维持平静，站起身来。
此时会议已经结束，她向经理提出了请假。
“我身体很不舒服，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可能是季节性过敏，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在这家公司还算人性化，起码不会出现那种家里有人去世也不允许请假的情况。
经理听完之后，便摆摆手让她赶紧去医院了。
离开公司之后，宁溪按着记忆往医院的方向去。
因为距离很近，她每天上班都是骑着电动车来的，此刻倒是很方便。
现在是下午，阳光很烈，高楼大厦投下的影子方方正正，光与影泾渭分明。
路上行人非常稀少，偶尔才能看到几个人不紧不慢地在阴影处行走，触手不断蠕动着，像一只只上岸的章鱼。
来到医院后，宁溪并没有去检查所谓的“季节性过敏”，而是直接来到了精神科。
经过走廊时，她一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扫地的一个清洁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宁溪连忙后退几步，连声道歉，然而在她看到对方的脸时，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有些苍老，眼角满是皱纹，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她穿着医院清洁工的制服，头上戴着一个防尘的帽子和口罩，将三分之二的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然而刚才宁溪那一撞，让她本就松动的帽子和口罩都掉了下来。
宁溪愕然地发现，面前这个中年妇女，竟然也是一个只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的残疾人！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胸口，那里挂着工作证牌子，上面写着这个女人的名字。
吴玉凤。
等等，吴玉凤？
宁溪突然有些头疼，在遇到李流星时产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此刻又一次涌上心头。
该死，她为什么总是会对这些两只眼睛的残疾人产生奇怪的感觉？
【你们记住，人类有两只眼睛……】
怎么可能！
人类有两只眼睛，除此之外都不是人类。
难不成，她见到的所有人都不是人类吗？
简直太荒谬了！
宁溪捂住脑袋，脑子仿佛针扎一样阵阵刺痛。
她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这一点，只能无比痛苦地挣扎。
不可能……不可能！
难不成她朝夕相处的同事和朋友，生她养她的父母，全都不是人类吗？
如果他们都不是人类，那她又是什么东西？
荒谬！
吴玉凤慌忙将帽子和口罩戴好，伸手去扶因为头痛而抱头蹲在地上的宁溪。
“小姑娘，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这，我，我带你去看医生！”
对了，这里是医院，她是来看医生的！
一定是精神分裂吧，她都出现幻觉和幻听了，必须要看医生！
宁溪忍着头痛，站起身来，抓住了吴玉凤的手。
“阿姨，我的精神有点问题，是专门请假来看医生的。”
“我刚刚已经挂号了，能麻烦你扶我去诊室吗？”
吴玉凤自然不会拒绝，她赶紧扶着宁溪，去了精神科的诊室。
好在今天是周二，来医院的人并不多，因此宁溪不需要排队。
诊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坐在办公桌后面，他转过脸来，八只复眼里流露出几分温和。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说给我听听，别紧张，放松。”
说着，他用触手卷起一旁的一次性纸杯，打开饮水机，倒了一杯热水端给宁溪。
宁溪握着杯子，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烫人的热度，才感觉好了一些。
她有些迟疑，慢吞吞地开口道。
“医生，我今天总感觉……自己好像怪怪的，总是出现幻听。”
“好像有一个小女孩在我脑子里不停地说话，告诉我，我身边的家人和同事，都不……都有问题。”
宁溪本来打算说“身边的家人和同事都不是人”的，但是对上医生的八只复眼后，她心里没来由的一突。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比较含糊的词语。
闻言，医生额头上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温和地道。
“听起来像是生活压力太大，所以出现幻觉了，有精神衰弱的迹象。”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熬夜？”
宁溪点了点头，像是找到了救星。
“对，我前些天因为加班，总是熬夜到半夜十二点多，第二天早上七点又要起床。”
“一周下来，人憔悴了不少。”
医生点了点头，顿时应和道。
“没错，长期熬夜是会容易造成精神方面的疾病，你这情况还不算严重，多休息休息就会好。”
“我给你开一些缓和的药物，回去按时吃，睡眠充足很重要。”
说完，医生用触手卷着水笔，开了一张药方。
宁溪感激地跟他道谢，拿着药方去抓药了。
路过走廊时，宁溪又一次看到了那个保洁阿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外卖小哥和保洁阿姨眼熟？
难不成这也是精神衰弱的一种症状吗？
不过知道自己是生病了之后，宁溪反而放松了不少。
毕竟只是轻度的精神疾病，休息几天，好好吃药就能痊愈。
如果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真的都不是人类，那就太可怕了。
总不可能，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宁溪不禁失笑。
算了，她一定是平时小说看太多了，所以才会总是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世界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的工作与生活，每一样都无比真实。
又往前走了几步，宁溪的脚步突然一顿，僵在了原地。
她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那个小女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