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馆二层。
几乎就在虎爷所在包厢遥遥相对的位置,一名高瘦的灰衣中年人同样立于窗前,背负的双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了老茧。
虽然包厢里不乏几个或膀大腰圆,或筋骨强健的汉子,但灰衣人自有一股沉稳气象,让人一眼便能注意到他。
“团长,这赔率不是开玩笑吧?本以为能捞一票,现在白蝰这家伙肯定气的半死,一会准得疯!”
“你就确定白蝰一定能赢?”
灰衣男人缓缓转过他那张木然的脸,冷冷看向刚才说话的手下:“我一直都提醒过你们,不要轻视任何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这个百胜王的名号也不是白给的,我看过他的资料,不弱,白蝰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虽只一句寻常言语,但包厢里似乎空气都一下变得凝滞,无人敢发出任何异议。
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敲了三声,随后一个30岁上下,长得獐头鼠目的男人小心翼翼推门进来。
男人叫王世贵,在外城经营着多家酒吧以及名叫club-m的幻梦吧,也是外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但在包厢里这群衣着普通,神情懒散的人面前,温顺的如同绵阳。
朝众人一一哈腰点头过后,这才来到高瘦男人面前,邀功似的舔起脸说道:“柴老大,事情搞清楚了。”
“虎爷倒没做什么手脚,投注也都正常,只是卡9今天来了个傻子,被隔壁桌几个老赌客忽悠什么不走寻常路,冷门压重注,出手就是500万买了我们,所以这赔率一下就成这样了。”
“卡9?”
“对对,就在楼下。”
说着凑到窗前,朝下方卡座的方向指了指:“八爷,就是那个,戴着鸭舌帽,旁边站个漂亮姑娘那个,估计是内城哪家的公子哥,闲来无事到这找刺激来了,听说今晚华家的华星寒也来了,应该就在对面虎爷的包厢。”
高瘦男人淡淡瞥了眼手指的方向,他的手下白蝰,也就是现在绰号“蝰蛇”的拳手正走出休息室。
而那片昏暗的卡座上,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正奋力挥动着荧光棒,与几乎全场竖起中指、挥着拳头的场面迥然不同。
只是女孩身边的青年就显得无趣了许多,端着酒杯昂着头四处张望,似乎对拳馆二楼一圈的包厢更感兴趣,不时和女孩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确实,随便下注500万的人,足够坐进这包厢,但既然是来找刺激,楼下似乎更合适。
不疑有他,男人的目光回到对面那排镜面玻璃上,明知反射的只是拳馆的场景,他却像能看透一般认真专注。
“柴老大,您看今晚这赔率被那小子一搅和,咱们可就没赚头了,要不要我找人收拾他一顿,怎么着也不能让您这班兄弟们白辛苦不是?”王世贵偷瞄了眼,讨好着说道。
说起这场拳赛,押注的500万是他掏的,然而赚到钱却是房间里这帮大爷的,窝了一肚子火的他正愁找不到人发泄。
刚放出赔率,同样是挨顿揍,现在只能赚个半价,他倒是暗爽了一把。
不过既然冒出卡9这么个冤大头,王世贵的心里便又活泛了起来,能随随便便给拳手下注500万,不知道能给他自己的命下注多少钱呢?
两个?五个?十个500万也不是太过分吧。
内城这帮公子哥们,有空要常来啊。
王世贵转动着他那双狡黠的小眼睛,只等身边这个高瘦男人的决定。
“老大,我觉得可以,这种人傻钱多的只要随便吓唬一下就行,费不了什么麻烦。”一个穿着战术背心,两臂苍龙纹身的壮汉朝窗外瞄了眼,大喇剌说道。
“是啊,让王总的人出面,这业务他应该熟,是吧王老板?”包厢里其他几个手下也都跟着鼓动起来。
王世贵拍着胸脯,笑着赶紧点头:“各位大哥放心,一定办的漂漂亮亮,不留麻烦。”
“还是我们来吧。”
沉默片刻,瘦高男人看着窗外淡淡开口,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这位冷酷、严苛到极点的团长,竟然又缓缓转过头,朝王世贵勾了勾嘴角。
只是这抹笑容仿佛染着血色,看的王世贵浑身发毛,脊梁骨森冷。
“不留麻烦这种事,我们比你专业。”
......
......
“百胜王......”
“百胜王......”
“百胜王......”
拳馆里,随着一个面色冷峻,气质淡漠,但浑身肌肉因微微充血而明显贲张的身影出现在聚光灯下,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瞬间便将彩儿的声音如小舢板一般,彻底吞没。
女孩可怜巴巴看了眼云慕,精疲力竭地坐回了座位,大口大口喝着水。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先倒下去的肯定是我。”
“一会要喊你自己喊,我感觉你就是把我当个苦力,嗓子都喊冒烟了,你呢?大爷似的端着架子,一点激情都没有,也不知道你贼眉鼠眼的在看什么。”彩儿喘着大气道。
别人倒彩时她得喝彩,别人喝彩时她已经歇菜,女孩有种上了贼船的无力感,好像站在了整座拳馆的对立面,恨不得马上原地消失。
只是两人似乎一下就说开了,彼此调侃起来都没什么顾忌。
听彩儿这么刻薄的一顿挖苦,云慕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叉起一片水果送到她嘴边,笑嘻嘻道:“消消气,消消气,养精蓄锐,一会再战。”
“战你个大头鬼。”彩儿龇着牙,恶狠狠地张口就咬。
不知为什么,见到仇人一般咬向自己指尖的女孩,云慕不闪不避,反而目光温柔。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咬人?”
“你才喜欢咬人,你才属狗的。”彩儿鼓着腮帮,将到嘴的水果嚼的咔哧咔哧直响,“咬也咬你这种招人恨的。”
云慕只是有感而发,哪里想到小姑娘又给想歪了,尴尬笑了笑:“我可没那意思,别冤枉我。”
说着迅速转移话题问道:“这个百胜王药克敌这么受欢迎啊,以他的身手在魂市应该可以混的很好吧,何必天天守着这里,还承诺要给虎爷打满100场?再厉害每场拳赛下来也得挨顿揍,多受罪啊。”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的蝰蛇吧,别三两下就结果了,500万连个响都听不着,到时候我可不陪着你丢人。”
“你就这么有信心?”
“难不成呢?对你这样的公子哥有信心?”彩儿嗤笑着望向拳台,眼神里满是崇拜。
由腕口粗细的铁链围成的拳台上,两名拳手各自站在角区,活动着手脚,冷冷相对。
闷热、躁动、暴虐的空气弥漫着整座拳馆,但在那块拳台上方,仿佛被一片真空笼罩,嗅不到一丝温度。
云慕同样笑看着拳台方向,只是久久不动声色,过了好一会才淡淡说道:“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说完转过头,不顾女孩的鄙夷眼神,盯着她认真问道:“彩儿,你对拳馆周边环境熟悉么?”
“当然熟悉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万一输了,方便跑路呗!”云慕笑嘻嘻道。
......
他这一问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可以说到目前为止他能做的都做了,但今晚到底和对方如何见面,依然没有头绪,云慕甚至都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成功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就在刚才,又有几道异样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分别来自二楼两间遥遥相对的包厢。
这些目光有的阴冷,有的深沉,有的轻慢,但在云慕的神意感知之下,各有频率,竟是清晰如照面,分辨的出哪道目光含着敌意,哪道目光只是寻常好奇。
既然选择以高调的方式开局,云慕可不想最后阴沟里翻船,盘根错节的外城空间格局,想要安然无恙的回去,恐怕并不会太顺利。
只是这一句跑路的无心之言,此刻太容易让神经敏感的彩儿会错意。
女孩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可怕的结局。
“你......你不会真的装大尾巴狼吧?你这是要害死我么?我就算告诉你往哪跑,你也跑不出虎爷的手掌心啊。”
“你就是个混蛋,怎么没人一口咬死你呢!”
说着说着委屈地都快哭出声来。
云慕微微一呆,转念便明白了女孩的担忧,也不安慰,只是朝守在卡座旁边的那名码仔招了招手,递上黑晶卡。
在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下,一声清脆悦耳的滴声过后,码仔90°鞠躬。
“谢谢老板。”
“不用谢,要是没有彩儿姑娘,我可舍不得。”云慕捏着黑晶卡的对角,食指轻轻一弹,卡片便像拥有魔力一般在他的两指间不停旋转,忽明忽暗。
“对了,彩儿的台费这里可以一并付了么?”
“可以可以,您卡座今晚的消费我都给您免了,彩儿小姐的台费是,请您放心,拳馆保证每一分钱都能给到彩儿手里,绝对不会有任何克扣。”
“那就好,再刷个给彩儿,另外刷1万给你,不用客气。”
“谢......谢谢老板。”
码仔惊喜着说道,飞速在手中的设备上输入账户和数字,恭敬递到云慕面前。随着卡片轻轻刷过,彩儿和他的个人终端几乎同时响起一声消息提示。
外城终究是穷苦人多,纵然是这开门设赌的拳馆,大多也是拿些或省吃俭用,或意外浮财来搏个机会,又有几个舍得如此慷慨的在赛前就给小费。
码仔识趣的打了声招呼,有事随时吩咐,闪身便离开了卡座。
什么时候该他出现,什么时候该立马消失,码仔心里通明的很,只是最后看彩儿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羡慕之色。
“这下放心了?”云慕明知故问道。
。
看着个人账户上赫然多出的这串数字,彩儿两眼失神,愣在了原地。
在这外城,一个不陪男人出去过夜的格斗宝贝,的价格就像橱窗里永远光鲜的非卖品,除了吸引人之外别无他用。
所有人都清楚虎爷的规矩,两厢情愿悉听尊便,强其所难万万不行。虽然挂着最贵宝贝的头衔,开始也吸引了不少人,但几番试探之后便少有人再愿意花这冤枉钱。
何况是十倍的价格。
今晚,女孩第一次觉得有些心慌,有些不知所措。
“太......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能不能还回去一点?”彩儿茫然看着云慕,怯怯问道。
“希望你值这个价!”
“什么意思,我不......不出台的,我真有男朋友了。”
这是女孩第二次强调她有男朋友,能在外城这样的地方守着心中所念,不管这男朋友是真是假,都足见她本心单纯,没有彻底随这世道逐流。
就冲这一点,云慕觉得这钱就值得,随即苦笑着再次强调说:“放心吧,我也真有女朋友。我说希望你值这个价,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就说了,跑路啊,我不认得回去的路怎么跑。”
“就这?”彩儿红着脸,讶然道。
“当然,如果今后有人向你打听我的情况,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云慕眨了眨眼,面色沉静。
“我本来就不认识你,谈什么知道?”
彩儿眼眸一转,义正言辞地进入了角色,只是看着帽檐下那双深邃如藏星辰的眼睛,弱弱又问道:“能不能问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
“你为什么下注蝰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