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铺天盖地的消息忽然之间涌进小小的手机,应接不暇的新闻让人难辨真假。
丁佳莹看得看得眼睛疼头也晕,关上手机丢到一边站在阳台上朝着昏暗的树影中辨认归来的人。
队伍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很高兴,歌声远远地就飘过来。
出乎意料是一首很老的关于西伯利亚白桦林的情歌,哀婉的调子明亮如雪。
丁佳莹来不及哀伤,因为爱情和哀伤都是短暂的,下面一首《共青团圆之歌》气宇轩昂,涤荡人间。
一行唱歌的人已经走出密林走到人们的视线中。
整栋楼的人欢呼英雄一样欢呼他们的归来,楼梯间轰然作响,他们奔下楼,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都献上大大的拥抱。
沈璁在喧闹之中抬头望着阳台上那个身影,他敢笃定,阳台上的那个人也一定一定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身上狼狈,心里塞满了甜蜜。
电通了,通讯通了,接下来就是道路抢通。
当一切都回归原来的轨道,每一个人都回到原先的样子。
教授运动员教练,商人公务员自由职业者,没有身份差距混在一个队伍里为一件事情出力的短暂团结就要结束了。
他们不再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寻找出路的战士,会回到生活的和河流里,做回谁的的儿子和女儿谁的爱人谁的父亲或母亲。
而丁佳莹和沈璁是不是该退出短暂的平静的日子,回到一团麻的挣扎里?
晚饭很丰盛,为了庆祝久违的电力供应和暖气,今夜将彻夜播放乐曲舞池通宵营业。
乔深很开心地拉着一个女孩子在灯下旋转,肖咪咪陪着上官看着忍不住笑颜盛开。
而丁佳莹站在灯火阑珊处,心一点一点地被拽着跌入恐惧的森林。
“你怎么不去跳舞?”乔深觉得此时应当狂欢,抛却所有短暂的烦恼,单纯为生存下去就该彻夜庆贺。
“我为什么要去跳舞?”丁佳莹憋着一股子气。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跟谁生气?哪根葱这么不长眼,敢惹你?”
乔深一语双关,丁佳莹一听便知道他在暗指沈璁。
“不关你的事。”
他当然知道,甚至有一些受伤。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乔深作为外人被排除在外。
但是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事,就不是那么亲密无间。
乔深并不反驳,笑意不减:“解决了眼前的事,没有什么是大事。开心一点,忘了那些不愉快。不跳舞,我们喝一杯吧。”
丁佳莹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把这种情绪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公平。
她接过乔深递过来的酒杯,慢条斯理地品酒。
沈璁虽然不爱出风头,但之前答应金恒力的事情还是做到,介绍他和二小姐认识了一下。
正说着话,就看见丁佳莹和乔深端着酒杯相谈甚欢。
他的眼眸种有风暴正在生成。
快速结束这场对话,沈璁的脚步毫不犹豫朝着丁佳莹那边去。
丁佳莹手里的酒杯不出所料被抽走,她没有回头,毫不停留又取了一杯酒和乔深碰杯。
挑衅的眼神,乔深并不遮掩。
即便驽钝,此刻他也明白,丁佳莹和沈璁之间不是那么铁板一块。至少丁佳莹并不像之前那样信任依赖沈璁。
说句不要脸的话,尊重他们暂时还是夫妻,所以他还愿意等待。
如果他们不是夫妻了,乔深不会有任何犹豫。
毕竟现在他比较确定的是,沈璁并没有带给丁佳莹幸福。
恼恨的沈璁现在不便发作,尽力克制自己刀死不安分的情敌的心情,对丁佳莹好言相劝。
“肖如意都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郝医生开的药还得接着吃呢。吃了头孢不能喝酒,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丁佳莹眼睛一横:“今天这么高兴,怎么能这么扫兴呢?我都看见了,肖咪咪这会儿和上官就在对面,少诓我。”
许是喝了酒,又开心,眼眸含波,斥责也有了撒娇的意味。沈璁心里像被什么小动物撞了一下。
见沈璁没有顶嘴,也没有别的动作,丁佳莹胆子愈发大了。
她甚至嚣张地朝着乔深靠了过去。
沈璁现在一点都不想惯着,直接把人头给捞回来,摁在自己肩膀上。
“我就说喝醉了吧,都认错人了。”
角度不对,丁佳莹被摁在胸前呜呜哇哇也说不出话。
沈璁对着乔深分外礼貌:“我夫人喝醉了,失陪。”
“夫人好像不愿意……”
“她就是有点害羞。”说完不等丁佳莹反应过来就将人拉到面前,品尝她嘴里的酒香。
丁佳莹应该反抗的,理智告诉她一定是酒精作祟,身体竟然投降得十分迅速。
刚才的气话都被堵在唇齿之间,那些担心不安也都跟思绪一起飘摇。一种奇怪的安定和动荡混合的情绪在蔓延。
周围都陷入一种前所未有劫后余生的狂欢,他们之间小小的亲昵在音乐灯光的暧昧之中也显得不那么突兀。
她没有推开沈璁,乔深嘴角的笑突然就变得和唇边的酒一样酸。
掩饰自己的失落咽下去,看着他带人离开,心中的不甘化不开噎得人心痛。
离开了喧闹的舞池,脸颊耳边的热气熏的那抹艳丽的桃色被窗外的明亮的雪景冷了下来。
可是丁佳莹的心冷静不了,借着一股酒意一股怒气,顺着沈璁的放纵让自己沉沦。
今夜,过了今夜,天亮起来的时候,他们就要回归现实。
他不说,她也不必说。
纠缠着爱与恨的极致,抱着绝望再无明日的心,丁佳莹不知自己竟能在这件事中获得如此快意。
浪潮拍击悬崖,回旋的浪花叠着后浪好像不会断绝。
无处可逃的海鸥挣扎着羽翼也飞不出天地之间密密斜织的雨网。
被拽入深海,浮上来喘了半口气又被毫不留情地裹挟进湍流。
如此几番,丁佳莹眼中天地色变,雪野之中全是柳浪闻莺。
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