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空地,杀机四伏,稍有差池,便会命丧于此。
望着烟霭缭绕的格子,苏轮微微扬起嘴角。
又来了。
看到这个表情,浅也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比在场所有人都了解这个男人。印象里,每次、每回,当他陷入绝境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笑。
就好像……好像多年生存游戏养成的一个坏习惯,越是生死攸关,他给人的感觉就越邪气,环境越是险恶,他的姿态就越是从容淡定,
好比现在。
他大开大合地行走在广阔空间,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眼神专注,脚步利落。
地上的格子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发生变化,一会儿下沉,一会儿变色,却无一例外,均没有触发机关。
“……为什么?”周令祎愕然,为什么他这次走的如此顺遂?就好像——好像他早知道下一步安不安全一样。
“难道,他发现了破解之法?”因为看不到,穆夜只能从声音来判断。可以肯定的是,在一开始,苏轮的确走的很快,可到了后半段,他的速度却渐渐降了下来,甚至,最近两次,他出现了明显的迟疑与徘徊。
迟疑?
他在思考?
穆夜皱眉。
一旁的浅也同样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观察着苏轮走过的轨迹,看着那些变色下沉的区域,以及上面的数字,看着看着,她的表情突然一变。
这,这是——
她张嘴,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就是高配版的扫雷么!!!
是的。扫雷。
在特定的格子区域,埋下一定数量的“雷”。“雷”周围用数字标注,提醒这一圈的含“雷”的数量。即,当数字显示“一”时候,说明周围八个格子里只有一个“雷”。当数字显示“六”的时候,说明周围八个格子里有六个“雷”。反之,若是没有“雷”,那这些格子就不会出现任何数字,从而引发连锁反应……
知道了游戏规则再回头看,就会发现,苏轮迟疑的地方,正是接连出现“五”和“六”最多的区域。他站在那里,满目皆是“五”和“六”,地形之错综复杂,简直让人忍不住颤抖。
“……原来,那根本不是迟疑,而是在计算。”浅也喃喃自语。为了在沙漏限制的时间内走到对面,他必须用强大的逻辑推理,计算出脚下可走的全部安全区域!
浅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在前世仅有过几次扫雷经验,可她也明白,扫雷级别越高,需要花费的时间就越长。而苏轮现在走的这块空地,怎么说也有五六百个格子,陷阱格子至少一百,沙漏限定的时间有没有120秒?还是更少?他从没接触过这个,只试走了一次,就摸清了规律,走出了腹地——这人,这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在浅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苏轮停在了最后一个格子上面,却不急于走完,而是转身,看向对面独手翁四人。
哗哗哗,沙漏仍在流逝,浅也瞟了一眼,里面的沙子还剩三分之一。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浅也不知道那三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只能肯定,双方现在在大眼瞪小眼。
“按照我之前走的路线过来。”苏轮道,“一旦我走完,这些格子又会恢复原状,届时你们又得重走一遍。所以速度快点!”
这话瞬间提醒了众人,对呀,这机关可是会重置的,再走一遍,还能这么顺利?
想到这里,周令祎第一个追了上去,穆夜刚要拉浅也,就听独手翁道:“你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先上,保险起见,老夫和丫头殿后。”
“也好。”穆夜心如电转,当即点头。苏轮千机百算,若是暗中搞些小动作,他们防不胜防。
于是,四人一个接一个,你追我赶地跑了起来。
沿着苏轮走过的路线,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追到了最后一个格子。
苏轮,周令祎,穆夜相继安全,还剩浅也跟独手翁排在后面。
浅也正要抬脚,身后一只手倏然偷袭过来,挟持住她,“唔……!”下一刻,她就被独手翁紧锁着往后退去!
“哎,你干什么!”远处的三个男人都懵了。
“……”浅也同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苏公子。”独手翁钳制着浅也,力气加重,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向三人中的苏轮,“老夫很好奇,若是不按照你的走,而走旁边这个格子,会发生什么呢。”
“会触发机关。”苏轮道。
“哦?是么?”老头阴森森地笑了,“可老夫怎么觉得,不会。”
苏轮盯着浅也,什么都没说。
“这样罢。”老头按捺住挣扎不止的浅也,“不如,你满足一下老夫的好奇心,去试一试。若真的会触发机关,那老夫就服了你,相信你的能力了。”
什么意思?!明知道有机关还让他去试?
浅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独手翁!你想干什么!”穆夜喝道。他已然猜出这老头想干什么了,或者说,想拿浅也干什么。
“怎么,”独手翁意有所指地看向穆夜和周令祎,“难道你们不好奇?老夫说这个格子也能走,他却说会触发机关,你们不想知道老夫和他谁对谁错?”
周令祎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地看向苏轮。
他太聪明了,聪明得让老头对他起了惧意。
试想,若连这样的机关他都能毫发无损地走过,那接下来,又有谁能压得住他?还不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所以,这个人必须死,必须消除他所有的威胁!
那么。想到这里,周令祎眯眼,他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么?
哗哗哗,角落的沙漏流动不止,眼看就要罄尽。
“没时间了。”独手翁哈哈大笑,“既然不愿意,那老夫就只能拿丫头试试了。”
他作势要把浅也推过去。
“哎哎哎——”浅也拼命拒绝。
“独手翁!你敢!”穆夜威胁。
“老夫无父无母,无子无女,为了宝藏连命都不要了,你说老夫敢不敢。”独手翁不为所动,反而因为穆夜的话激起了一丝狠意。
那个男人不能留,绝对不能留,他要真为了一个女人自伤,说明还有弱点,否则,否则就真的是一点弱点都没有了,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能降服得了他!
思及此,独手翁动手了。
“住手!”
“好!”苏轮应道。
——什么?
浅也霍然转头,看向苏轮。
——他说什么?
然后,她看到他无比果断地走向独手翁所示格子。
轰!
机关启动!
从地上骤然升起了四堵高高的墙,将他团团困住!
“苏轮!!!”她瞳孔一缩。
同一时间,独手翁拽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穆夜所在地。
几人身后,墙上刀锥旋转,齐齐刺出,准确无误地刺入了苏轮的身体!
“……”浅也骇住了,跪坐在地,眼睁睁望着那带血的刀锥自他体内收回,贴到墙壁,再随四堵墙一起退回地底。
血。
红色的血。
从他身体各个部位渗出,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她的眼。他晃了晃身子,一个不稳,重重倒向地面。
穆夜拦住她:“你别去,我去。”
话音刚落,周令祎也跑了过去,二人合力,将浑身是血的苏轮带离了最后一个格子。
浅也手脚并用地来到苏轮身边,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怎么样?有呼吸么?还有救么?这么多血,止都止不住……”
“冷静点。”穆夜一边止血,一边安抚她,“还有一线生机,暂时死不了。”
浅也的神志这才回了一点。
众人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独手翁听到此言,撇撇嘴:“命倒是大。”
浅也猛地握住了拳头,一动不动。
“翁老,”周令祎打圆场,“这可如何是好,又没死,又重伤成这样,咱是再补一下,让他死透呢,还是接下来一路带着他?”
“无所谓。”独手翁闲闲道,“反正他已没有威胁,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唔,虽然现在半死不活的,但脑子挺好使,可以在死前好好利用一番……当然,你们要真决定带他,丑话说在前头,老夫可不照顾。”
“那是自然。”周令祎看向穆夜和浅也,“你们怎么说?”
浅也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穆夜就道:“那就带着吧。”
于是,一锤定音。
浅也扶起苏轮,走了几步,穆夜过来接手,“我来,你跟周令祎一起。”
她看向穆夜。
“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除了带着他,我不希望你再接近他。”他“盯”着她,黑漆漆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恩。”她点头,默默走到周令祎身边。
原本的五人,就这么被分成了三拨:穆夜苏轮一拨,独手翁一拨,浅也和周令祎一拨。
“喂,别离那么远,小心又被那老头控制。”走着走着,周令祎突然低声道。
浅也依言靠向他。
经过刚刚那一出,她明显感觉到,众人的气氛有些奇怪。就好像,好像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没想到,他们两个斗,最后反而便宜了我。”因为离得近,她自然而然听到了周令祎不要脸的悄悄话,“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浅也懒得搭理,直接踩了他一脚。
周令祎忍着痛,继续道:“看来,你也不喜欢渔翁得利。”
“你!”她难以置信周令祎竟然胆大包天成这样,抬手,正欲给他一个肘击,却被他轻而易举卸下,贴着她,小声道,“我说的是那个老头。”
“……”
“苏轮对他有威胁,他可以毫不犹豫就杀你,倘若找到宝藏,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付我们?”
浅也没说话。
“别着急,”周令祎牵住了她的手,嘴唇翕动,视线却是看着前方,“先利用着,等时机成熟,我会跟骆夜一起,杀了他。”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