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1章 如同游鱼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挺羡慕你的。”江鹫坐在桥上，两条腿垂下：
“没有在弱小的时候遇到无法忤逆的强者而曲意逢迎，也没有在结交朋友的时候被人处处算计，所以你才心态如此安稳，没有危机感。
你说我为什么不会因为杀了熟人而难过？太简单了，因为我没有真正意义上重要的熟人和朋友。
我是一步步，在强者的凝视下，在别人的算计和追杀下走到今天的，所以我习惯了主动出击。
可就算我处处小心，还是无法避免死亡，你却要主动寻死。这就好比明明到日期就自动续费的会员，你非要花大价钱买一个月。”
长孙离低着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孙离。”江鹫开口：“若你真的向往死亡，就应该轰轰烈烈地死，水中的沉溺和你太不相配，只有战场才配得上你的胆气。
若是真的为了故人哀悼，就和他们站在一起，奋斗到生命最后一刻，难道你想死后见到故人，告诉他们你的死亡是不声不响的吗？
若是害怕，就在夜晚看着星星大哭，若是郁闷，就用被子裹住自己什么事都别干，也好过如此轻视自己。
尽情发泄你的情绪，不要让它们成为积攒在你身体里的浊气，不要让自己变成其他人期待的样子，因为他人的期待也在不停改变。”
江鹫说完这些话，长孙离还是一声不吭，江鹫沉默了两秒，突然笑了：“长孙离，抬起头来。”
长孙离表情漠然地抬起头，就看见月光下江鹫的面容柔和了下来：“长孙离，我在看着你，我很欣赏你。
就算是为了我，也尽情的哭闹吧，世界上总会有人爱着你的。明天一觉醒来，太阳又会重新升起。
不要再去寻找死亡，因为我已经赐予了你二百三十六次死亡，足够还清你欠下的所有孽债了。”
长孙离瞳孔震动，倒映着江鹫的影子，看着他逐渐溶解成万千光点归于天地，眼前的场景黑了下来，他猛地一惊，从地上坐了起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长河巷河边的桥上。
二百三十六次死亡，足够还清我的孽债……
长孙离坐在那里，回想了很长时间，想到江鹫的话，突然鼻子一酸。
这么多次死亡，足够还清我的孽债了吗……
太好了，太……好了……
长孙离双手捂着脸，眼泪流了下来，心里却无比轻松。原来还债是真的有可能的，用这么多次死亡来偿还，这对于他来说是足够的心理慰藉。
江菱又累趴了。原来她想的方法真的管用，长孙离需要的不是安慰和关怀，而是真正的赎罪和解脱，在这么做之后，他也会轻松不少吧？
手边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他，他抬起手，就看见仓鼠抱着他的大拇指，颤颤巍巍努力站直身体。
呃……要累死了……江菱一到长孙离手上就趴展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长孙离怎么扒拉她都不起来了。
长孙离在河边待着，浑身都湿透了，虽然心情平复了，可是依然不想回去。
直到月亮升到高高的天空，水面上连波纹都倒映不出来的时候，他才动了动迟滞的身体，抱着衣服站了起来。
未接通讯已经99+，可他没有要回复的意思，转头却猛然间看到灯火通明，数十数百个灯笼聚在一起，如同一条游鱼，流出了巷子。
提着灯笼的人有成百个，他们四下张望着，叫喊着，为首的是裴青裴鸢，还有叶平桐。
“武侯！！”
“大哥！！”
叶平桐的声音尤为凄厉，也许是走太久还没发现长孙离，小姑娘居然噗通一下子坐下了，嚎啕大哭：
“长孙离！！长孙离——！！呜呜呜，呜呜……你在哪啊……快出来！”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我，我再也不骂你了……呜呜呜呜，呜你快出来吧，你以后穿破烂我也不说你了，你，你……”
她一抽一抽的，几个仆人拉她都拉不起来，还在撒泼：“我不起来！！找不到大哥，我就不回去了！！呜呜呜呜呜……”
长孙离站在水边，愣愣地看着叶平桐，他也是第一次见叶平桐哭这么凶，她躺在那儿：
“怎么办啊……大半夜不回家，这个家伙会不会想不开……呜呜呜呜呜……我不该和他顶嘴……
我，我怎么和爹娘交代啊……还有大哥，大哥不在的话，我，我怎么办啊，侯府怎么办……我不骂你了长孙离！快出来呜呜呜呜……”
灯火将长孙离的瞳孔照得透亮，黑色在他身后散去，不再向着他涌来。
他微微张着嘴，心脏再次狂跳，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慌和犹豫。
他站起身来，一步，两步，接着是快速奔跑起来，向着那条由灯笼聚成的鱼跑去。他像一条在黑夜里畅游的鱼，催动着身躯，努力奔向发光之处。
总会有人爱着你的。明天一觉醒来，太阳又会重新升起。
“叶……叶平桐！”长孙离第一次用尽力气去喊一个人的名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没穿鞋，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石头踩在脚下却觉得无比畅快。
若是害怕，就在夜晚看着星星大哭，若是郁闷，就用被子裹住自己什么事都别干，也好过如此轻视自己。
“大，大哥？”叶平桐鼻涕眼泪都没擦干净，就猛然间坐起来，在看清楚来人以后瞬间站起来：“大哥！！！呜呜呜呜呜！呜嗷嗷嗷嗷……”
她嚎啕大哭，又哭又笑，过去一把紧紧抱住长孙离，才发现他身上湿透了。
叶平桐哭得更厉害了：“大哥，你去哪了！你……”
裴青也跑过来，气喘吁吁：“武侯！您没事吗？我们很担心您……”
裴鸢给了他一拳，瞪了他一眼，额头上也全是汗，这傻弟弟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吗：“武侯，天太凉了，我让人热了姜汤，还，带了衣服……”
她上气不接下气挥手：“都，愣着干嘛？没看见武侯浑身湿透了吗！！还，不赶紧把衣服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