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
裴妍淡然地端着手中的茶，目光越过心腹，看向负手站在书桌前的江弘：“宫中新送来了雀舌茶，我采了今晨的初露泡的，想着拿给殿下尝尝。”
话落，她微微笑了笑。
“……进来。”江弘摆手示意心腹离开，自己则行至书桌后坐了下来。
裴妍缓缓行至他身侧，仔细斟了一杯出来放在他面前，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间就充盈在整个书房里。
而后便是一阵诡异的静谧。
江弘瞟了一眼袅袅茶烟，手微微攥紧，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明日我就要启程前往柳州了。”
“我知道，”裴妍静坐在他身侧，“柳州偏远，路途辛苦，还望太子殿下注意自己的身子。”
自上次被季氏那么一闹后，裴妍就觉得自己同江弘之间处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状态。
虽未再冷战相吵，却又不似从前那般，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变了，心里仿佛横着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片刻的沉默后，裴妍攥紧衣袖，犹豫开口：“你可否让我今日出宫，我去街上为你买些路上能用到的东西。”
屋内又是一阵静谧。
末了，江弘叹了一口气：“你去吧，早点回来。”
裴妍眸中闪过一抹惊讶，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松口同意了，她从座位上站起身：“多谢殿下，时候不早了，我现在就去。”
言罢她便提步离开，动作虽依然沉稳，步伐却隐隐透出了她此刻的心境，有些紧迫，似是要急着去见什么人。
“殿下，”心腹从书房外走进来，“不知道太子妃有没有听到刚刚我们的对话，若是她听到了，说出去……”
江弘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抿了抿唇：“派人跟着太子妃，看看她如此着急出去，究竟是要去见谁。”
“是。”
裴妍出了东宫，一路乘坐马车来到流芳堂，寻到了正在义诊的云舒宁。
“太子妃？”云舒宁有些惊讶：“你怎么来这里了？”
裴妍淡淡一笑：“我近来身子多有不适，想着云小姐医术高明，便来寻你帮我检查诊治一下身体。”
云舒宁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把手伸出来吧。”
接风宴上发生的事尚如在眼前，虽不知裴妍今次又是什么目的，但她身为医者，该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
云舒宁将手探上裴妍的脉搏，舒展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她收回手，一边写药方一边道：“你身体亏空太多伤了根本，如今反噬起来，便牵扯到身子的各项机能以至于感觉不适。”
裴妍没有接话，而是把目光往四下里扫了扫，半晌咬唇道：“云小姐的医馆如今这么受欢迎，怎的就这么几个伙计，没有再多请一些人帮忙么？”
云舒宁笔尖顿了顿，她抬眸看进裴妍的眼睛里，裴妍被她明亮的目光看的一阵心慌，垂下了头。
云舒宁将目光落回纸面上，继续落笔道：“人手自是有请的，此前还曾有一个非常得力的帮手，只可惜因为公务原因，他已经许久没有来医馆了。”
裴妍倏地抬头，她看出来了，自己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正绞着手帕，便听云舒宁道：“你现在的身子骨，日后恐再也不能有孕，但若是在我这里治疗，不出半年便能痊愈，只是相对的，医药费也会高一些，太子妃可以考虑一下。”
云舒宁将手中列出的药方清单推到裴妍面前，上面详细记录着要用哪一味药材，要用多久，作用是什么以及价格是多少。
她倒是不担心裴妍会记下方子去寻宫中的太医来调理，因为这方子中的绝大多数药材都是需要她从空间里花钱兑换的，这也是价格会如此昂贵的原因。
裴妍仅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便将清单推了回去：“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多谢云小姐好意。”
她站起身：“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叨扰云小姐了，告辞。”
“别怪我没提醒你，”云舒宁看着她的背影道，“你这身子骨若再不加以调理，将来的反噬会更加严重，届时后悔便来不及了。”
裴妍脚步顿了一下，便又再度大步迈了出去。
第二日的晨曦洒在燕京城门高阔又清寂的三丈之地时，江弘和云晟一行人已经整装好准备出发了。
宋娆吩咐着下人将准备好的包裹一包接一包地往马车上装，几乎都要将马车给塞满了。
云晟看不下去，出手拦道：“娘，儿子是去柳州调查，又不是去享福去了，怎么能带一车的行李，这若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要笑话镇国公府。”
“谁敢，”云忠负手站在他面前，声音铿锵有力，“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嘲笑镇国公府。”
“爹，你怎么也跟着添乱。”云晟扶额，不再理会二人，转身拉着卫奚的手，看着她忧心的面容宽慰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他垂眸看向卫奚隆起的肚子，轻抚了上去：“一定要等爹爹回来你再出来，你娘胆子小，若是爹爹不在身边，会吓坏的，知道了吗？”
卫奚抚着小腹，忽然惊呼一声，一脸惊喜道：“宝宝踢我了。”
“真的？”宋娆闻声走过去，眉开眼笑道：“看来，我马上就要当祖母喽。”
“好了，时候不早了，走吧，切莫让太子殿下等了你，”云忠沉声嘱咐着，“此次前去务必要小心，这次的暴毙事件，不像是天灾，更像是人为，调查也别钻牛角尖，要学会适可而止，必要的时候，就交给太子去处理吧。”
“是，儿子记住了。”云晟又握着卫奚的手安抚叮嘱了几句，才行至马前翻身上了马。
“大哥！”
一声急呼忽的自众人身后传来。
云舒宁小跑至云晟马边，将手里的包袱塞到他手里：“大哥，柳州多怪虫，这里面有驱虫的药粉，还有一些治疗风寒的药、七曜灵髓丹等，你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云晟心中一动，鼻子便发酸起来，他攥紧包袱笑道：“宁儿真是细心，等大哥回来，给你带礼物。”
他摆摆手，最后深深看了卫奚一眼，扬声道：“走了。”
“注意安全！”众人齐声道。
江弘一夹马腹，跃马向前而去，随行的其余人稍落后于他一些，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脸色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裴妍今日难得会来给他送行，他本想着可以同她再多说几句话，却发现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一同前来送别的顾温身上。
江弘眸色阴沉两颊发紧，手中的缰绳猛地一拉，身下黑马嘶鸣一声便迅疾奔了出去，将刺骨的寒风带进他身上的大氅里。
江弘却是面色不动，目光落在一片虚无上。
等等。
再等等。
他马上就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