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惊愕中,忘掉了一切。
“托雷基亚!”喊完之后,丹妮惊讶地闭上嘴。
大脑一片空白。身旁的光之战士们把她护在身后,她就这么立在空地,心怦怦乱跳,腿直哆嗦。她看着托雷基亚与另一部分的格里姆德融合,化为巨大的邪神魔兽。
“怎么回事……”丹妮透过大楼镜面看着自己的身体,她哑然失声。
我为什么穿着雅典娜的衬袍和盔甲?
她的喉咙发紧,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天旋地转,她眼前阵阵发黑。冷静冷静。
“我没法呼吸。”丹妮喘着气,血涌上耳畔,手指插入泥土中。
“你需要的只是冷静下来。”银河的声音冷静权威,他的胳膊紧紧抓住她,给了她安慰。
丹妮紧闭双眼,但只能听见自己惊慌的喘息声。她茫然无措,又回到先前的忧虑。“托雷基亚!”她放声大叫,声音中透出绝望,他的意识和躯体都被邪神吞噬,她感到希望渺茫。
让恶魔指引你回家,你迷失到了何种地步?
只迷失这一次,我下定决心,就只有这一次。
她猛地醒了过来——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大口地喘着气。清晨的雨滴衬托着房间阴暗的窗户,透过窗外无法看清四周,就算可以,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昏暗的灰色光线取代了往常令人目眩的阳光。
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她告诉自己。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至少预示着什么。雅典娜告诉过她,她有类似普罗米修斯先知先觉的能力。通过前面出现的几次梦境,她都能准确预见到,可单凭一己之力却无法改变未来。
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放在她身旁的是新叠好的衣服、ppI制剂和肠胃黏膜保护剂,床头柜贴着一张便利贴——“小甜心,昨晚你喝得不省人事,真庆幸你回来没吐。乖乖把药吃了,让你的胃舒服一点。”
丹妮用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突然完全清醒了。醉酒的时候似乎活在时间之外,只是在一种销魂的状态中不知不觉地向前走。助眠的下雨天,睡到自然醒是最舒服的。现在又闭上眼睛的话,她肯定会在脑海中看见那些潜行的黑影。
丹妮从床上坐起来,体内的血液往下沉,脑袋晕了一会儿。她心想,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可能摆脱这些不安又恐慌的心理创伤。她吃完备好的药,在黑黢黢的房子里游荡着走进浴室。
她站在淋浴下,用滚烫的水冲浇自己。
丹妮紧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唯一的褶皱是在额头上,如果她能够让自己放松一下的话,它们就会消失不见,但她做不到。她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在焦虑的深蓝色眼睛上方形成一道线。
她裹着浴巾回到房间,换上床边叠好的衣装,然后把床整理好。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梦里的幻景——尽管她不会把它当成现实——但是却很难把它们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她应该去Endpoints看看他工作的样子,确认他的状态是否良好。她感觉已经把自己的生活跟他捆绑在一起。这只能说是巧合,她本来就要去Endpoints调查异常状况。
她也并不相信——雾崎去那种疑点重重的企业是为了体验生活。这太不寻常了。
丹妮挤在赶去上班的人潮中,在同一个站台上进地铁。她没化妆,只是戴着黑色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她的素颜状态看起来跟化淡妆没什么区别。
她的耳朵塞着蓝牙耳机。听音乐的时候,她的脸色显得疏离和淡漠。
她从地铁车厢走向出口通道。她突然觉得胃里有空虚的烧灼感,她再次回转身去。看到两个男人迎面向她走来。
“丹妮,你似乎消失了很久。”礼堂光对她微笑。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不怎么说话。
“是啊。”丹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然后一同走出了地铁站。她看着前面的Endpoints大厦,朝他俩点了下头:“一起走吧。”
礼堂光看着她棱角分明的侧脸,语气中带着怀念和感慨:“上次我们三个一起行动,似乎已经成为封锁的记忆。”
“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一丝无奈的微笑从她的唇边掠过。
“你更稳重成熟了。”他说。
“你们见证了我的成长履历,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不知道为什么,丹妮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沙哑的,伤感的。她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心里难免会百感交集。她那时候浑身带刺,无论做了什么错事,也能被他们无限包容。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她问。
“调查从这里流出去的病毒,顺便……观察一下那家伙的动向。”礼堂光犹豫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丹妮在他俩面前伸出一只手,若无其事地说道:“噢,需要新的队友吗?”
两人毫不迟疑握住她的手。
礼堂光笑着反问道:“我们以前不一直是队友吗?你要是再这么见外,我心里就不好受了。”
三人都戴上口罩踏入了这座地板和阶梯上铺有大理石的宏伟建筑,淡淡的光线照入大厦的穹顶。
实验室飘散着塑形黏土的气味。尽管不浓,但一闻就知道是硫黄和甘油夹杂在一起发出的味道。前来参观科技成果的研究团队,一闻见这种气味就会厌恶地捏紧鼻子。
翔提到:“昨天大地和勇海找到了一间隐蔽的实验室,里面进行的是人体实验,只有科学家和实验对象。这很可疑。”
“他们设置追踪器了吗?”她问。
“跟着红点走。”礼堂光拿着终端,每经过一个实验室都会注意是否有隐蔽通风管道之类的。
三人沿着幽暗的长廊徐徐前行。此时,其他声响潜入丹妮的脑海中,重锤的敲击声,金属的撞击声和物体碎裂的声音,实验对象的呼喊声,皆显得飘忽而低沉。刹那间,那些声音转而更似尖厉的惊叫。
情况不对!
一种蛊惑的声音占据丹妮的头脑,小女孩,快来找我吧。
阿瑞斯!
现实冲了进来,驱散了幻觉。丹妮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她听见某个房间里有人正在挣扎,高声喊叫。空气中充满了可怕的、恐怖的、骇人的声音,就像被折磨的动物发出的尖叫悲鸣。
她意识到了什么,对着身旁的两人低喊道:“跟我来!”
丹妮顺着脑海里声音的指引找到秘密通道,需要瞳膜识别进行身份验证。翔用维克特利姆水晶干扰系统,进入了公共区域的黑暗之中,他伸出双手向前方摸索着。来自身后的那道光线压根儿照不亮周围的东西,这跟闭着眼睛走路没什么区别。这个地方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丹妮的眼角余光察觉到某个物体,这引得她转身望向墙边。窗外,一道明亮得令人眩目的光芒映入眼帘。
帕特里克·施耐德博士移步至小型玻璃舱旁,来自机库实验室。他拉下金属闸门,动作沉稳。
其他科学家注目于新研制的毒气,其涌入玻璃舱,剧毒浓雾霎时充斥其中。政府寄望这群“科学家”能研制出一种具强腐蚀性的气体武器——一种可作军事手段,轻而易举灭杀数百万人的凶器。
戴防毒面具的实验对象宛如待宰羔羊,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几号对象逐个殒命,他苦苦挣扎,一切反抗皆是徒劳。他的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眼神中尽是对生的渴望与疯狂。
毒气轻易地穿透了防毒面具,实验对象最终咽下了那口气。他的皮肤已中毒变黑,脸上布满脓疮和疤痕。他的头发尽数脱落,头皮上满是病态的斑点,犹如绿色的苔藓。他的脸颊裂了几道可怕的口子,丹妮能透过那些伤口看到他的牙齿。唾液从那个男人的下巴滴落,汇成了几道蜿蜒的细流。
翔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咽气,怒目圆睁,满脸通红,他握紧双拳感到一阵恶心:“这群人面兽心的混蛋……”
“快走。”丹妮拽住他俩的胳膊,“你们也见识到了那种毒气的威力,现在贸然冲进去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先回去商量对策,好吗?”
“那些都是人命。”礼堂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愤怒、忧郁和沮丧的情绪,愤怒令他浑身颤抖。
丹妮叹了口气,然后深呼吸加以调整,“我知道……目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先回去冷静冷静,好好商量一下。”
翔冲着过道墙壁上的许多窗栏中的一道点了点头:“嗯。”
三人穿过通道走了出去,身体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那片暗影里。他们沉默着离开了大厦,走在商业路的主干道上,这条狭窄街道的两边光线昏暗,有些地方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静默了许久,礼堂光开口道:“跟我们回公寓吧。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商量。”
“当然。”丹妮低语道。
礼堂光停了下来,直接到路边打了一辆车。漫长的二十分钟车程里,大家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