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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玄骑着枣红马走在官道上,目光所至,除了灾民,还是灾民。

他们目光呆滞、衣不蔽体,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拄着木棍漫无目的四处流窜。

短短过去几年,天灾人祸下,就连颍川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他不敢想象一些偏远的郡县如今是何等的炼狱。

“起开,你们这群臭要饭的,这没有吃的,赶紧滚!”一个县吏踹倒一个向县衙讨食的老者。

“爷爷,你没事吧!”一旁半大的孩子想要扶起他,已经瘦成皮包骨的他,尝试几次都没成功。

“今天官爷我告诉你们这群臭要饭的,今年朝廷没发赈灾粮,粮仓里一粒多余的粮食也没有。”那名县吏高声喊道。

随后指挥着几个手下手持棍棒,将这群灾民驱逐。

“快点的,干完活赶紧回去吃酒去,这么冷的天,一大早遇见一群臭要饭的真是晦气!”县吏吐了口痰,厌恶地说道。

灾民们在官吏的驱赶下,恐惧的离开,眼中毫无生气,继续向下个县城走去……

韩玄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场景,心底不知什么滋味,这个场景他在赶路时,就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一开始他还想用身上的带着的钱财救济一番,然而连年大旱粮食减产、物价飙升。

即便是他耗尽身上的钱财,所能筹集来的粮食也只够这些流民吃饱一顿的,下一顿依旧是束手无策。

他这才醒悟,这根本不是靠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转的。

“唉!”韩玄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几日后,韩玄回到宛城。

宛城一如既往地繁华,即便是月初,街道上依旧人潮涌动。

荆州地处平原地区,雨水充沛,阳光充足,粮食产量非常大,一路上倒也没见到多少灾民,韩玄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三年间,南阳太守多次更迭,如今太守名为褚贡。

自己的父亲韩亮也不断升迁,做到郡丞的位置,太守副职,主掌辅佐太守之任,俸禄六百石,铜印黑绶。

回到徐府,一进入大厅,便看见父亲韩亮早已正坐于金丝楠木椅上品着热茶。

对于父亲提前知道自己回来,他并不感到奇怪。

只是为什么桌子上摆个粗大的藤条,让他心底隐隐不安。

“恭喜父亲升迁郡丞!”韩玄施礼,小心翼翼地说道。

“跪下!”韩亮放下手中的茶杯,呵斥道。

韩玄不敢违抗,“扑通!”一声跪下。

韩亮拾起桌上的藤条,走到他身后,“啪!”狠狠地抽在他的背上。

韩玄闷哼一声,险些扑倒在地,藤条格外粗糙,轻轻划过便是一道血痕。

“你可知,我为何要打你?”韩亮绕到他的前面,居高临下地问道。

“孩儿,不知。”韩玄咬着牙,强忍着疼痛说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的韩大善人,你在颍川舍钱赈灾的事情都传遍了!”韩亮用手中藤条,敲击地面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孩儿见那群灾民可怜,便忍不住施舍……”韩玄话还没说完。

“啪!”藤条再一次抽在他的背上。

“错!”韩亮呵斥道:“你这是在造反!”

韩玄一听当场愣住了,他虽然内心有这个想法,但这个时候汉室未倾,一旦传出去便是杀头的罪过,吓得他连忙解释道:“父亲,冤枉啊!”

“冤枉!你以为朝廷不知道有灾民吗?朝廷之所以不发放赈灾粮,是因为近些年来天灾频发,地震、大旱、大涝、边疆战事不断,天下怨声载道、流言四起。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韩亮发问道。

“开仓放粮,救济安抚……”韩玄还没说完。

“啪!”藤条又一次抽在他的背上。

“错,又错!”韩亮呵斥道:“按照你的说法朝廷得耗费多少钱粮?”

“这……”韩玄粗略算了一下,完全是天文数字。

毕竟天下大乱,朝廷府库的存粮也根本不多,根本不够赈济天下灾民的。

更何况,各个阶层的官吏,还在想着不断从中赚取好处。

“这便是朝廷的精明之处,等那些灾民们坚持不住的时候,便会大张旗鼓地开仓放粮救济灾民。”韩亮说出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时朝廷就是拯救他们于水火大救星。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便能解决所有问题。那群灾民将会感恩戴德、歌颂朝廷,忘记之前对于朝廷的不满。”

“难道,就任由他们饿死?”韩玄低下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韩亮放下手中的藤条,回到椅子上:“这些灾民可以饿死,可以冻死,可以自相残杀而死,甚至可以揭竿而起后被官兵镇压消灭掉,但就是不能让我们这种世族子弟救下!”

“陛下向来对我们世族多加打压、抵制。在你的善行衬托下,便会显得陛下、朝廷,甚至是其他世族的冷漠无情!”韩亮端起茶杯,饮下几口,“所以不管你是真出自善心,还是另有所图,只要没有朝廷的准许而私人放粮救灾,在朝廷眼里,你就是在造反。”

“孩儿知错了,以后做事定然会再三思索。”韩玄跪在地上,低着头眼睛通红的道。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儒家仁、义、礼、智、信教的导下,各氏族面对灾民时却依旧无动于衷。

并不是他们心如铁石,也不是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个善人,而是他们不能,也不敢!

“如果不是我在颍川的好友事先告知于我,让我有时间在事情传开前,动用朝中关系把这件事压下。你以为你还能在这跟我说话,怕是早就以谋反的罪名押送至洛阳。就连韩氏百余口人,也都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而陪葬。”韩亮大声怒斥道。

“唉!”韩亮看着跪在地上强忍着疼痛的长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叹了口气,“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孩儿告退!”韩玄强忍着疼痛站起,背后伤痕与衣物摩擦生疼。

刚走出大厅门外,一直等候的小喜子连忙上前搀扶,“公子,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