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南市的早晨,刚六点钟叶青就起床。
昨晚副食店贴了通告,今天到一批白萝卜和大白菜,叶青小心撕下仅有的一张副食供应票,跟着田婆婆去排队。
田婆婆自己也是一张,就贾工多,有四张,叶青不客气的都抢了过来。
“白萝卜放外面冻上,等春节供应了白面炸丸子吃。”田婆婆说。
“我看不如买排骨熬汤。”叶青说。
四周人投来诧异眼光,大萝卜买回去蒸菜窝头都不够,这两人倒是会糟践,还炸丸子?那点油丸子飘得起来么?
副食店七点一开门,叶青左右突击,横冲直撞的抢下四颗白菜两个大萝卜。
田婆婆的手还没痊愈,不敢硬挤,早就被挤到一旁干着急。看叶青得意洋洋的冲出来把大麻袋抗肩上,这才笑眯眯的招呼她回家。
叶青知道今天又是力气活儿,穿了那件还没洗的工装棉服出来,此时正头发蓬乱两眼冒光的和田婆婆商议。
“大白菜给贾工两颗,萝卜吃顿排骨汤,炸次丸子,再腌半缸泡菜炒次酸辣萝卜丝……”
“咳咳……”有人挡住道路。
叶青抬头一看,惊喜叫出声来:“徐公安?你怎么来啦!”
徐友亮眼睛弯起来,薄薄的嘴唇上挑:“出差路过,顺道来看看你。”说着接过叶青肩上的大口袋,轻松松的拎在手上。
“那是你朋友啊?”叶青指着后面问。
徐友亮转头一看,脸色阴了下来,走到后面来人跟前:“你怎么还跟着我?要是没去处现在我送你到公安局。”
大妮儿吓得连连摆手:“俺……俺这就走。”说完转身就跑的没影。
徐友亮皱眉回来:“我不认识,上了火车就一路跟着我。”
叶青开心:“快走,带你去看看我的新居!”
叶青很高兴,他乡遇故知?算是吧?老吴李队长还有这位徐公安都是自己来到这里最早认识的人,何况户口迁出证多亏了他及时刹住笔。
田婆婆在后面笑眯眯的跟着也不搭话。
徐友亮望向叶青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脸上红了下,很快淡定,任她抓着,目不斜视地跟着进了小洋楼。
叶青把装蔬菜的麻袋递给田婆婆,领着徐友亮进屋。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随着叶青“嘭”的一声关上门,徐友亮的心又颤了下。
“咳咳……我,我问过人就找到了。”
他一早去了新南市公安局,反正有名字有户口,地址一查就查到了。
“当当……”有人敲门。
叶青站起身开门:“贾工?”
“叶啊,来客人啦?椅子给你搬来先用着,我上班去,晚上给我送回来啊!”贾工在门外道。
“哎!知道啦!”叶青把椅子搬到屋里,招呼徐友亮坐。
徐友亮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就这么一把椅子,皱着眉头坐下去。
“坐了一晚上的车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做早饭。”边说着叶青就在靠门墙角那一堆瓶瓶罐罐中忙乎起来。
熬上大米粥,拿了几个玉米饼子热上,又上楼,门口花盆底下找出贾工屋的钥匙。开门把蜂窝煤炉子通开,架上炒锅煎了两个鸡蛋。
等都弄好,盛了一碟子六必居小咸菜一起摆到椅子上。
“你快吃吧,我吃过了,今一早六点多就去排队了呢。”叶青招呼。
徐友亮四处看看,也没什么能坐的东西,只好盘腿坐在地板上。拿起筷子刚要吃,突然就看着叶青直乐。
叶青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什么,白他一眼道:“你快吃,我去洗个脸。”
徐友亮看着叶青跑进卫生间,还是止不住的笑了半天,这脸花的,跟小花猫似得。
再看看摆满的饭菜还真有些饿,路上带的饭都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吃了。
拿起一个玉米饼,徐友亮尝了尝,居然松软可口,手艺不错!夹起煎鸡蛋,只见焦黄焦黄的还是糖心,小咸菜腌的也对味儿。再喝上一口熬的浓稠大米粥,胃口舒服不少。只是,一个月的细粮副食,就这么赶早都吃了?不太会过日子啊?
叶青洗了脸换好衣服重新梳了头,出来时见徐友亮已经吃完,便过去把碗筷都放进锅里,随意往墙角那么一扔。
徐友亮睁大了眼睛看地一愣。
“喝茶么?我给你泡茶。”
叶青打开多宝阁下面的橱柜,那里原来设计应该是放些花瓶摆件之类,窄窄的不到半尺进深。
随身用的衣服杂物叶青都竖着堆在里面,一开门,“哗啦”一声外衣内衣掉了一地。
徐友亮无语望天。
“嘿嘿……”叶青干笑着七手八脚往里面塞,半天也没找到茶叶。
徐友亮干咳了两声,站起来去卫生间。
打开门,只见除了马桶外什么都没有,一米多高处的水笼头,地上放着洗脸盆,一打开立马就呲了一裤子水。
满脑门子黑线从卫生间出来,抬头又看到屋顶上灯口裸/露的电线铜丝,徐友亮彻底没了脾气。
“你今天不出去吧?”
“不啊!”叶青莫名其妙。
“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哦。”
什么意思?叶青纳闷不已,趁时间赶紧把用过的碗筷洗了。
直到下午时候,徐友亮才推着个排子车过来,在楼下喊:“叶青!下来帮忙。”
叶青忙不迭地跑下去,看清楚车上东西后目瞪口呆:“你从哪儿弄来的?”
车上放着张四腿方桌,暗红色,桌沿四周刻着蝙蝠。两把颜色稍浅的高背椅子,镂空靠背上也是吉祥图案。
徐友亮搬了把长条几案递给叶青:“先搬上去再说。”
叶青接过,扛着就上楼,下来时换徐友亮拎着两把椅子上去。
再下来一趟,剩下的那个大方桌是怎么也抬不上去。看着不起眼,没想到死沉死沉的,叶青这边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这时候小洋楼下班的陆陆续续回来,见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在抬桌子,马上过来帮忙。一个男同志替过叶青,轻松松的把桌子抬到楼上房间。
徐友亮道过谢,送走帮忙的,这才关上了门。
“你从哪儿淘换来的?”叶青摸着桌椅惊喜不已。
“单位里用不着的。”
徐友亮坐在椅子上歇息,这几样旧家具找了好几家单位仓库才弄出来,大大小小的花了他六十多块钱。
“白捡的啊?还有这好事儿?”叶青高兴地咧着嘴直乐。
徐友亮白了她一眼,搬过椅子站上去,掏出兜里的绝缘胶布给露在外面的电线缠上,又下去推上电闸。再回来时,看见叶青还守着桌椅傻乐,不觉就有些头疼。
徐友亮自己动手把长条几案搬到墙角,抹布擦了擦。然后把煤油炉,瓶瓶罐罐调料都挪上去摆好,锅碗瓢盆粮食口袋就放在下面隔架上。
“没找到水泥,我让人给留意了,下次给你洗漱间砌个台子,省的一开水管子呲一身水。”徐友亮道。
叶青含糊答应,双手依依不舍离开桌椅,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
“我请你吃饭,咱们出去吃!”叶青高兴的张罗。
锁上门,叶青拉着徐友亮衣袖出去,没留意一双双躲在门后审视探寻的眼睛。
火车站旁边的国营饭店,徐友亮坐着,看叶青跑来跑去忙乎乎端菜端汤,到底是不再崩着脸,唇角上扬露出笑摸样。
一盘子猪头肉,两盘子鸡蛋炒饼,一个炒白菜,一大碗紫菜汤。
“你平时就这么过日子?”徐友亮问。
“哪啊?我平时只在家吃,节省着呢!这不是招待徐警官你么。”叶青忙恭维。
徐友亮笑了笑,又问道:“找到你亲爹了吗?工作怎么安排的?”
叶青也不隐瞒:“我还没去找他,到了新南市偶遇到田婆婆,她把房子转给我,户口就办下来了,我也没急着去认亲。”
“你知道田玉茹是什么人么?”徐友亮问。
“你认识?”叶青诧异。
徐友亮面色沉下来:“以前没有新南市,只有南城矿山,整座山还有镇上的粮行车行都是姓田的。”
叶青点点头:“我猜到了大概,不过她转给我的房子是国家认可的私产,没什么问题。”
徐友亮没再说什么,还是嘱咐道:“你别跟她走得太近,她可不简单,几个兄弟嫖的嫖,赌的赌,还有两个抽大烟的,田家产业都她一个人把持着,一辈子没嫁人。”
叶青含糊点头随口答应,心里不以为然。
吃过晚饭,徐友亮送叶青到楼下:“我回去了,晚上的火车,你上去吧。”
“这就走了啊?”叶青突然有些依依不舍。
“嗯,走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徐友亮说。
挥手道别,看着徐友亮身影远去,叶青噔噔跑上楼。
路过楼梯间叫上田婆婆进屋。
“快看!怎么样?”叶青显摆桌椅。
田婆婆摇头笑道:“印尼的红酸枝木,工艺差强人意,椅子也不是一套的。”
叶青泄气:“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呢,反正我喜欢!”
送走田婆婆锁上门,叶青翻出来一瓶茶籽油细细擦拭桌椅,又用细软布反复抹干净,忙到半夜才睡。
转天醒来,缕缕晨光中,桌椅撒发着沉静的光泽。
昨天徐公安的出现给叶青提了个醒,叶福海的事儿必须尽快解决。
以后她要在新南市长久生活,叶福海跟老家也会有联系,这事儿迟早穿帮!要是让对方先找上门,自己就被动了。
虽说户口是买房办下来的,但是这跟前期李队长的证明和徐公安的手下留情都有莫大关联,不能给他们惹麻烦。
收拾好出门,叶青穿着旧棉服裹着大围巾就进了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