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着面前的阴影,定睛一看,竟是先前宴席上的那位老先生。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老先生别来无恙,文君有礼了。”
“你这小女子与我倒是有缘,老夫还没去找你,你就先来找我了。”老先生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哈哈大笑,“今日天气甚好,老夫一出门,就听见喜鹊叽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好事,你是来给我送酒的吧?”
我哪里还有他要的酒,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今年的忘忧已尽数分给几位恩公,一滴也不剩了。不瞒老先生,文君在这里是为了求见罗圣手。”
“见他作甚?”老先生上下打量我,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你回去吃好睡好,莫要胡思乱想,比什么都强。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没事不用瞧什么大夫。”
连枝不知我请罗圣手是要去给蓝姨娘看病,见老先生撵我以为轻慢,顿时就要发作。叉着腰,气鼓鼓地说道:“你这老头好生无礼。我家夫人好酒好菜招待你,处处以礼相待,哪里对不起你。”想必我昨日晕倒的景象让她心有余悸,连枝越发觉得气恼委屈,鼓着腮帮子道,“我家夫人病了,按规矩在这里等了一上午,瞧不瞧该是夫人来说。凭什么叫我们回去。”
“连枝!”我慌忙拽住她的胳膊,向老先生行礼赔罪,“老先生莫怪,这丫头自幼与我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一时情急才失了礼数,还请老先生原谅。”
“哼,你这女伢,好大的脾气。”老先生瞄了一眼不以为意,“要瞧就瞧,老夫又没拦着你们进去。”言罢,转身就走。
我心知老先生说得没错,暗自惭愧。又想罗圣手恐怕难以请动,老先生是罗圣手的师父,医术只会更精,若是能请回去也算事半功倍。忙道:“老先生请留步。”
“作甚?”老先生悻然回头,似乎在为连枝的冒犯生气。
喜怒形于色,是好事。我慌忙赔上笑脸,好言道:“方才冲撞了老先生,文君实在过意不去,其实文君此番前来是为了……”
“那你赔我一壶忘忧。”老先生眉梢一挑,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意,像是就等我这句。
我语塞,为难道:“忘忧要等明年……”
“你又没有你说什么,我就说好酒给他们是糟蹋了,你不肯听。”老先生复又转身向回春堂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我一个老头子还能活几年,为了喝你那点酒,等到头发都白了……你这小女子真是一点菩萨心肠也无,我都这么求你,你还不拿出你的酒来,难道真要我把徒弟卖给你……”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哭笑不得:“并非文君小气,当真是一滴也没有了。老先生莫要生气,待明年酿好了忘忧酒,文君一定送来一壶给老先生品尝。”
“一壶?怎么就一壶?”老先生忽然住脚,“你要我等一年才给我一壶?你、你这个小女子好狠的心!我才剩几年寿命,一年喝一壶,喝到闭眼也解不了馋?自从喝了你的酒,我在这城里已然无酒可喝了!你就给我一壶,要我往后如何度日?”
连枝见他纠缠不休,忍无可忍,叉着腰与他理论,“你知道我家夫人一壶酒多珍贵!我的三清老爷!你这贪心的老头,分一壶还嫌少了!你又没做什么,白得了好处,还要嫌这嫌那,不识好歹……再者也没说每年都给你送!你自说自话,好像我家夫人欠了你一样!你是郎中还是土匪!”
“啧!老夫同你家夫人说话,怎的总要插嘴?小丫头没有规矩,一会儿让你吃两斤黄连!”老先生嘴上不饶却也没恼,不紧不慢地捻着胡须,略作思考,“但说得也不全无道理,我葛清不是那白吃白喝的人。”
我精神一振,正要请他去府上为吴姨娘诊治,就听老先生随意地说道:“那还是将我那个没用的徒弟卖给你吧。我这一把年纪,总不好再出去做工。”
“……”我被他噎住,差点没接住话,“老先生说笑了,实在不必那么麻烦,文君只想请您或是罗圣手去府上为亲人诊治。事后定有重谢。”
“拿什么谢?”说着话已经到了回春堂的门口,守门的小厮一见老先生立刻让开。老先生扭头瞧着我,“拿酒还是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