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山将信将疑。看着我的眼里浸着浓浓的疑虑和探究。
我由他盯着,面无表情地打开药箱,冷冷地吩咐道:“将衣服脱了。”
盛青山迟疑地打量我两眼,一边顺从地褪去外衫,露出坚实的上身,一边沉稳地开口:“这些事情,军医会做的。”
我没有好气地白他一眼,“你若是肯听军医的话,还用他们请我过来?”
盛青山闻言一脸讪讪,自觉地在我面前坐下,“我没让他们去。更没有以此胁迫你的意思。”
“所以呢?”我垂眸扫视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痕。近来依然会有受伤的灾民被送到回春堂,无论是触目惊心的新伤还是拖延未愈的旧疮,我早已见惯不怪。可看见他这一身,还是情不自禁地蹙起了眉头,“外界都在传言,大将军为情所困,一身伤痛,不肯休治,你是嫌我为你受得非议不够多吗?”
盛青山低头检视自己,满不在乎道:“一些小伤罢了,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一些皮外伤的确算不得什么,上了药,养上几天就能痊愈。可他背后那一片透着血色的瘀斑,却不容小觑。
我从盆中拧了干净的帕子,为他拭去先前的冷汗。又换了几盆干净的水,仔细为他擦拭伤口周围。
见我忙碌不停,他几次伸手,“我自己来。”
我避开他的接触,冷冷瞪他一眼,“待着别动,莫要添乱。”此时我只是一个大夫。帐中备用的水用完,我掀开帐帘,吩咐守在帐外的卫兵再去打桶水来。
听出我的声音,那卫兵愣了一瞬,才提着桶跑开。
须臾之间,帐内静默非常。盛青山两手撑在膝头,显得有些疲惫。郭将军说他许久没有休息,近日又犯了心疾,骤然放松下来,感到困倦是正常。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回春堂特制的药膏,忽然想起在相府时他也是这样照料我,莫名有种与他恩怨相抵的平静。待抹至胸口,那刀伤已经愈合,余留一条肉粉色的疤痕尚未褪去。我微蹙眉心,别开视线。
“已经好了。”他似是看穿我的担忧,语气淡然地说道,“小伤罢了,不算什么。”顿了顿,他又问,“你当时那般凶险,如今既然可以外出行走,可是大好了?”
“没有。”我抬眸瞥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大将军还是顾着自己吧。”
盛青山却没有就此住口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若你还是需要……”
我连忙打断他,“我不需要。”事后我曾询问过师父,当时的状况是否真的需要盛青山的心头血,如果我想要彻底祛除体内的余毒,是否需要更多的血。答案是,不需要,从始至终都不需要。他那时不过是想要让盛青山知难而退。谁知他竟真的割肉放血。
沉思片刻,我神情严肃:“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你乃一国之栋梁,岂能轻易自损身体?朝廷需要你,黎民百姓更需要你,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万死难辞其咎。再若被人知晓你为我自伤,那些言官也饶不了你。你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再传出这些话去,有损大将军威名。”
“我不在乎。”他急切地说,“总不能置你于不顾。”他说得真心实意,不由得我不信,以至于眸底显而易见地掠过一丝痛苦。
我默默退开一步,将药瓶放回箱里。待他呼吸重归平稳,才缓缓开口:“长些记性吧。断了念想,才可安生。”
适时,卫兵提着满满一桶清水进来。见他们的大将军赤膊身体在我面前,慌乱地退了出去。
盛青山没有言语,不知在想什么。我将他身前的伤口都处理妥当,略微晾干,便让他回去床上。“你后背淤血不散,恐怕难以自愈。我为你刺针放血。若觉得困乏,想睡就睡吧。”说着我从药箱里取出银针。
盛青山接连发作了几次,面色极差,乖顺地俯卧。没多久,就听他在半梦半醒间,含糊地问道:“你要走了吗?”
我将最后一根针刺入他的穴位,轻声细语,“睡吧。”
盛青山果然很快陷入沉睡。
我轻手轻脚走出内帐,请卫兵将其他几位将军叫来。
那卫兵不明所以,但因我是从内帐出来,也不敢多问。转身就去。
方才来时,我发现不仅是郭将军,就连杨将军身上也是有伤未愈。想必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武将,平日粗糙惯了,不拘小节。亦或者都像盛青山这样,不以为意地拖着。殊不知许多病症,都是拖延坏了。
眼下没有敌人,也无灾情。
断没有讳疾忌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