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顾明彰一早就在堂中等我,他鲜少那样沉不住气,怕是才听见我的脚步声,就急忙忙地来院门等着。
我一眼望见他,不禁莞尔:“这般着急?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明彰挠了挠后脑勺,年轻的脸庞浮上一丝红晕,“好事,当然是好事。”
于是顾明彰等不及我坐到诊案边,一边跟着我一边说道:“姑娘昨日虽然没去,但几位前辈并未计较。身为医者,当以救死扶伤为先,他们夸赞您心中有数,不为浮名羁绊。听说您是去给吕相医治,他们还说能有主仆如你们这般相互信任、相互支持,也算一段佳话。”
能被包容理解,自是好的。我心中宽慰,随口问道:“他们可尝了那药酒?”
“尝了!”顾明彰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姑娘的技艺果然匠心独运别具一格,莫说牛大夫、田大夫了,就连那几位前辈也是赞不绝口。众人各自倒出品鉴,用田大夫的话说,只这酒香也够赏!您没见着,那香味从门窗飘散出去,引得醉仙楼的掌柜都来询问,用的是哪家佳酿。”
我笑笑,并不感到惊讶。醉仙楼的掌柜最是人精,想当年也是他第一个来向我询忘忧。想他醉仙楼的生意能一直这般红火,不是没有道理。酒菜虽好,总有腻味的时候,能时时甄寻、常常自新,实非凡人所能及。
顾明彰看着我,继续说道:“这样的好事,自然用不着隐瞒,没想到那掌柜对您十分敬重,一连加了许多好菜。他向我们打听这药酒的配方,几位前辈十分警惕,并未多言;他又问这酒的好处,前辈们倒是滔滔不绝说了许多。直说得他心动不已,甚至想从前辈们手里重金收买一壶。”
“哦?后来呢?”我饶有兴趣地问道,“卖了吗?”
当年忘忧一壶千金,不知这药酒能有几何。
顾明彰瞪大了眼睛,讶异道:“当然没有!即便他开出五百两的高价,前辈们也没有割舍。牛大夫和田大夫虽然有些心动,但也拒绝了。用他们的话说,这可能是这辈子能喝到的最好的酒了,怎可辜负姑娘的心意。不过他们也没舍得喝完,还是留了一些回去的。”
我拂了拂面前的诊案,缓缓坐下,跑堂立即为我端来热茶,“前辈们可都尽兴?”
“尽兴,当然尽兴。酒菜都好,醉仙楼的掌柜还免了我们的花销,一再让我向您代好。请姑娘往后多多照拂。”顾明彰回想起来依然神采飞扬,“没想到姑娘如今的声望这般好了,与罗圣手也不相上下。想当年咱们罗圣手出门,也是买东西付不出钱去。后来都只让我们去街上买。”
我笑而不语。我虽现在名声好些,但谈不上多少声望,与师兄更是无法比肩。那醉仙楼的掌柜,定是打听出了酒庄的事情,猜到了背后的东家。
“一会儿差人将银子送去醉仙楼吧,这样的好处不占也罢,虚表人情。免得以后乱了规矩。”我语气如常,却不容置疑。
“好。”顾明彰不但没有扫兴,反而点头赞同,“这样更好。”
才开门没有多久,堂中还未有病患。
我拿起手边的医书,如同往常想要读上几页。见他意犹未尽,才又追问道:“那配方最后品出来了吗?”
“只差一味。”顾明彰在堂中帮我料理许多事,对这药酒并不陌生。刚运来,就已尝过。那时他就问过我配方。
这药酒的配方是古书上得来,算不得稀奇,我便告诉了他。但也没有说得具体,毕竟具体配法,我也是渐渐才有些心得。尽量让药香与酒香融合,相辅相成而不喧宾夺主。等师父回来,或许会有更好的配法。
“虎骨?”我轻描淡写,都在意料之中。
“是。”顾明彰两眼放光,“虽猜了许多次,都没有想到是老虎。”
我翻开医书。
顾明彰几次张嘴,又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我瞥他一眼,“还有什么好事吗?”
“昨日前辈们答应参与医会,这事您应该已经知道了。”顾明彰小心翼翼地端详我的神色,“他们说御医院每月也会有一次这样的座谈,想要请你去旁听。”
“嗯,到时我整理出他们说的,再与你们讨论。”这的确是增长见识的好事,但顾明彰的神情犹犹豫豫,让我不禁怀疑:“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他心虚地看着我,眼神闪烁不定,“您可想过去做御医?”
“就这?他们让你来劝我吗?我说了我不去,”我上下打量他,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不能痛快地说?是我不去,他们不会怪你。”
顾明彰愣了一瞬,脸上闪过一瞬失望,“原来如此。那…那就没什么了。”
我微微蹙眉,注视着他,“你往常可不是这样吞吞吐吐不痛快的人。”
“真的没什么。他们说,若你同意进宫,可带我一起去。”顾明彰语气如常,说话间已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学我一样翻开医书,只是那书拿反了,仍未发觉。而后他故作镇定地补充道,“姑娘不必在意,我也想到不是那样简单的事。这样的好事怎会轻易落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