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门外的终于不再看热闹,呼啦啦涌进来许多人,“冯大人,冯大人,息怒啊息怒,咱们这边说话。”
他们一边安抚冯御医,一边用余光小心地打量我。
我知道再闹不起来,才注意到某人一直不曾出声。昨日还说只要侍卫守好这间房,结果今日连人都不见了,让一群走狗爪牙堂而皇之地走来进去,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不禁扭头上下打量他,“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被人下了药,毒哑了?
“你来了。”他平静地躺着,烟灰色的眼眸里流动着一丝释然与宽慰。
我长舒一口气,见他嘴角噙着笑意,狠狠剜他一眼,不知他这般情景笑得什么。将短刃缓缓收回袖中,我将他周身审视一遍,似乎还没来得及动手?但也没看出他给自己留了什么余地?我若不来,他难道就这样躺着任人宰割。
没一会儿,那几人带着冯御医回来,来到床沿边。态度明显变得恭敬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姜神医,方才多有得罪,实乃一场误会,误会啊……”说话的是一位小官,额间沟壑深沉,满脸赔笑,言不由衷地解释,“姜神医的医术,寿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吕相信得过您,我们自然也是深信不疑。此番劳师动众,广邀杏林,绝非是对神医有所质疑,实是诸位大人心系吕相安危,不约而同,想要探望吕相的伤势。毕竟,吕相之智勇不可或缺……”
“诸位若想了解伤势,直接询我便可,何须动手动脚。”我扫视众人,确认都是生面孔。因医会的关系,城中有名望的同仁我应都见过,即便不甚熟悉,彼此也会眼熟。想来这些人都是找来试水的愣头青。
那些老狐狸,个个老谋深算,不会这样沉不住气,将事情做得这般难堪。
那小官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笑容中透着几分谄媚与虚假,“话是这样说没错,方才见姑娘匆匆而来,甚是辛劳,不如移步歇息片刻,让诸位大夫探望吕相伤势,以便各自回去交差。换药包扎之事,在场皆为一时之选,定不敢有丝毫懈怠于大人。”
“你们若是关切他的腿,我可直言,胫骨断裂,非三月之功难以复原。若不精心调养,恐有跛足之虞。”言毕,我翻了个白眼,寸步不让,“想要动手,那不可能。你们动了手,若是碰坏了,世人会以为我医术不精。到时我与谁说理?岂不是砸我回春堂的招牌。”
“这……吕大人方才也是愿意叫大家看一看的?”那小官看似精明油滑,实则没有头脑,目光短浅。怪不得被人撺掇来做这出头鸟。
跑了这一路着实累了,也实在没有耐心再与他们周旋,我索性在床沿坐下,向着一直悠哉看戏的吕伯渊,没好气地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他们走。”
“听见了?”厚重的床帏如同屏障,隔绝了众人窥探的视线。吕伯渊声音冷冽而平静,“回去转告各位大人,心意我都领了。改日自当回报。”
“大人……”众人面面相觑,意犹未尽。
“出去。”吕伯渊薄唇轻启,不容置疑,隐隐展露威严。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后,房中旋即归于宁静。
而后这份宁静迅速蔓延至整个宅院。
顿时鸦雀无声,寂若无人。
“大人,人已清了。”林生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门外,手执托盘回禀道,“这是门前收到的名帖。”
“放着吧。”吕伯渊轻描淡写,目光始终不曾移动,坦然与我对视,“从今日起,闭门谢客。”
“是。”林生应声,将托盘轻轻放下,名帖倾斜间发出细微声响。随后躬身退下,动作利落而无声,仿佛没看见我一般。
我缓缓觉出一丝异样,“既然可以闭门谢客,你何不一早就这样做,由着他们在院中乱走,纵容他们那样对你?”
“若不时常松一松土,怎见得那些隐藏在土下的虫?”吕伯渊望着我,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再者,若非如此,你怎知我处境艰难,又怎会赶来救我?”
“你……!”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又算计我?”
“何以见得?”他轻轻一笑,目光深邃,语气随意,“我今日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等你来罢了。你昨日说应该自己选择。那便由你来选,来还是不来?你若真不愿来,我不会勉强。”
“我若真的没有来呢?或是再晚些,耽搁了时间?”倘若季善安没有将这些话告诉我?倘若我什么风声也没有听见,他要如何?这个念头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吕伯渊神色淡然:“虫子虽多,不过蝼蚁,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那腿呢?”我有些气恼,“这腿不要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
话音落下,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又像是一种宽慰:“即便下手,不会这么多人一起。岂不成了人证,相互留下把柄。他们不过是想确认伤势,顺便给我添堵罢了。”
我深吸一口气,这样说来,竟是我自己关心则乱。甘愿做了他的棋子。
“吕伯渊……”我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我未必回回都来救你。也未必每次都能及时。你我终究不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