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能来探望吕伯渊的公主,非萱乐莫属。
我与萱乐并不陌生。幼时我为和宁公主的伴读,在宫中来往过两年,与她有过几次照面。和宁公主为皇后所出,既是嫡女、也是皇上与皇后唯一的女儿,自是尊荣非常。只不过,伴读的第二年,和宁公主忽然抱病,随后有半年卧床,从此再未起得来。
传言说,和宁公主是受人所害。但究竟是谁害她,不得而知。
皇后丧女很是伤心,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见到我们这些年龄相仿的伴读,便会问问在读什么书;会说若和宁还在,也该如你一般。如此,在和宁身边伴读的世家女子,包括我,后来甚少进宫,非召不入,以免惹贵人伤怀。
萱乐与和宁相差两岁,虽是怡妃所出,但因眉眼与和宁有几分相像,在和宁薨逝后倍受皇帝怜爱。不但破格受封,甚至母凭女贵,让怡妃从宫中并不起眼的嫔妃,转身成为了贵妃。可见皇帝对萱乐的恩宠。也因此这些年,萱乐越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与盛青山成亲前,我们也曾在宫中见过两次。一次皇后邀请城中贵女,去御花园赏花。她身为贵女之首,前呼后拥而来,原本静谧的气氛顿时熙熙攘攘。皇后与皇帝自是不同,对她难有爱屋及乌,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眉头紧蹙,嫌她坏了雅致。而我身为宰相之女,又曾是和宁的伴读,自是全程陪在皇后身边,平白遭了她的怨恨。她曾放言,最烦我这等无趣之人。
我因父亲的关系,本就没有几个好友。因她一言,再无玩伴。
另一次是太后寿宴,为哄太后高兴,圣上特别恩准家眷入宫。当然也有请太后为皇子皇女们相看的意思,也正是那时,圣上夸赞我为闺秀典范。我并未想出这样的风头,可太后、皇后亦随圣上之言,对我大加赞赏。尤其是皇后,更是借我之名,告诫皇女们要谨言慎行,莫要落了皇家的颜面。
此举让萱乐对我愈发不满。虽未当面发过难,但贵女皆知萱乐对我不喜,往后都不肯同席。
下了车,我步履沉重,十分犹豫。
盛青山说梦中吕伯渊对萱乐公主用而不娶。可见她对他始终有用,弃之可惜。而萱乐身份尊贵,宁为其用,也算有情。
有这样的关系,即便萱乐带了御医进去,她怎会害他。
哪里用得着我担心。进去徒增怨怼。
后院依然寂静。只是被雨眠摘下的花枝还未开出新的花朵。
我猛然驻足,对引路的下人道:“相爷既然在忙,不便打扰。请为我找一处歇脚的地方等候。”
那下人提着药箱,有些为难地说道:“相爷吩咐,只要是您来了,第一时间引见。”
我愣了愣,仍是摇头,他这样吩咐定是为了防那些人,未必包括萱乐,“请为我找处合适的地方,待公主离去再行通报。”
下人见我坚持,将我引至偏房。
房间内陈设古朴雅致,透出淡淡的檀香。
相隔不远,候在正屋门外的林生见着我,眼神亮了亮;见我走进偏房,眼底滑过一抹意外,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屋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无视他的讶异,做贼心虚一般,匆匆进屋,甚至半掩了房门。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萱乐的背影。
然而这院子实在太静。我坐在偏房,仍可隐隐听见萱乐低声啜泣的嗓音。
“早知如此,我断不会让你去解那风筝……让你别去,你偏要上去……一只纸鸢罢了,怎及你分毫?……你的心意我怎会不明白,哪里就值得你受这样的苦……”没想到人前骄傲的萱乐,竟还有这样心软的一面。她的声音里满是自责与心疼,连我不由为之动容。
“天啊,怎么摔得这样严重?……你疼不疼?你莫要哄我,怎会不疼?……这腿伤成这样,你为何非要信她?……宫里哪个御医不比她强?……这,这以后会不会……”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心疼还是气愤,“胡说什么?!……便是瘸了,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我手捧下人送来的香茗,轻抿一口。茶香袅袅间,竖起耳朵,细细品味着门外的每一个字。啧啧,当真是情真意切。就凭萱乐这样的深情,今日这药恐怕用不着我亲自换了,往后说不一定也用不着我。
可惜听不见吕伯渊的声音,不然还能多些趣味。
想想那一匣金鱼,又想了想随后的庆功宴席,我有些肉疼。
“你这几日不在,你不知我有多想你……那萧景宸简直是个疯子,我不过是让人挡了他的路,想要与他说几句话罢了,他那模样就像要吃人似的,一脚就将人踹出去好远……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父皇年轻时留在外面的野种,真当自己是皇子了?……才回来几天,听说已经杀了两个,身边连个近身侍候的人都不留,他真的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吧,听说他在战场夜里狼嚎喝人血……等你好了,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他,真的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