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谧,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萧景宸向来不是冲动之人。他自幼便受制于人,知世间艰难,尤擅隐忍之道。他眼中的深情渐渐变得凝重,深邃幽暗,而后字字清晰地说道,“阿瑶,此事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何忠毅老于世故,极重颜面,若是何家想要云洲,或人不知鬼不觉,或将你迎入何家,绝不会留人话柄。”他微微一顿,瞳孔收缩,神情郑重,“但他不仅在你我之前来到府衙,还坦然承认此事,便是有意在让他们转告,他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我紧抿双唇,双手轻轻撑在他胸前,之前放出高娘子,有警告何家管好手脚的意思。未曾想他们不但不退,反而嚣张至此,要摆明欺我。
我心中怒意渐起,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
萧景宸察觉到我的情绪,以为我在忌惮何家,动作轻柔地将我鬓角的碎发捋至耳后,宽慰道:“话虽如此……”
事关云洲,胸口的痛觉消散,却仍沉甸甸的。我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退。旁的事我可以委曲求全,但云洲和雨眠我绝不会让他们夺去。”
他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眸光晃动,闪闪发光,以呵护的姿态将我搂入怀中,“阿瑶别怕,他们这番作为,并非是针对你,而是有意在向我施压……”
我早想到,何家去而复返,必是皇帝授意;而皇帝正值壮年,一个可以将亲生儿子寄养别家的父亲,总不会因为担忧孙子流落在外吃了苦头才急着来寻。他此举,是要给萧景宸套上更重的枷锁。
“他们要你做什么?”我仰头,望着他坚毅的下巴,督促他继续说下去。
他将双臂收紧,低头亲吻我的额角,“……不必为我担心。”
“萧景宸,你我之间,无有欺瞒。”我蹙眉,目光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可是因为你在宫中伤了萱乐,引得他们不满。”
我受了伤,无法去为吕伯渊复诊。萱乐便每日带着罗持安罗御医去为他看伤换药。师出同门,吕伯渊自是无法拒绝罗御医的诊治。转眼间,吕伯渊养了近两个月,那伤本也该好了。只是新骨尚未长成,不宜操劳。
原本相安无事,萱乐忽然得意起来,四处传扬我医术不精夸大其词,若非罗御医出手,吕伯渊的腿疾恐难愈。围绕她身边,哪个不是以她马首是瞻,个个儿顺着她的心意,说她才是救吕大人于水火的恩人,又说吕相能够站立公主功不可没,这番不离不弃情深意厚的佳话,未来必是良缘。捧高踩低,相比之下,我仿佛一个欺世盗名装腔作势的江湖骗子,辜负吕伯渊的信任,贪图他的钱财,当初全是怕被人发现才将其他同仁赶走。
萱乐与我之间,宿怨已深。她若只是这样,倒也无人在意。毕竟我的医术,不在这一例,流言止于智者。然而萱乐似乎找到了乐趣,又将她强召我入宫,命人掌掴我的事情翻出来说了。为了彰显她身为公主的威严,身边的宫女几次三番添油加醋,每每说到我遍体鳞伤浑身颤抖磕头求饶,都能博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仗势欺人挟私报复,于我于她,都算不上光彩,却被她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经她亲口承认,乘着云洲被抢的风头,一并被传入大街小巷。也就传进了甚少与人应酬来往的长皇子耳中。很快就在宫中不期而遇。
“她如此欺辱你,没要她的性命,已是轻饶。”萧景宸捧着我的脸,指尖轻轻摩挲,“但不是因为她。”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那是?”我虽让人盯着他,但他们的戒心远胜常人,并不能靠近。也无法事事打听。一时猜不到缘由。
他注视着我,似乎还在犹豫,良久,才缓缓说道:“苗国使团即将入城。盛青山抗旨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