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回春堂,时辰尚早。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落下雨来。
潮湿的风带着尘土的气息,拂过门外摊贩的衣襟,引得阵阵轻咳。
虽从始至终未沾到血,但总觉周身弥漫着血气。一番简单梳洗后,我身着月白交领长裙,罩秋水色云锦小褂。青丝高绾,玉簪斜插。顿觉浑身清爽了许多。自狼牙军入城后,连枝、灵卉和青萸总会想方设法为我送来各种好看好玩的东西,生怕我亏待了自己。先前做的还没有尽穿,衣柜中崭新的衣裙又堆了一堆。不得不说,这些绣娘的手艺了得,将领上的兰花绣得栩栩如生,每一朵花瓣、每一片叶脉都自然舒展,精致而不失淡雅。
“娘亲。”云洲和雨眠前后跑进房中,手中各执一朵嫩黄的小野花,争先恐后地递至我面前,“娘亲,花。”
我状似认真地看过两人手中的小花,轻抚他们的头顶,笑道:“真好看。”
“送给娘亲。”云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将小花塞进我手里,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娘亲开心。”
“好。”我点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娘亲很喜欢,谢谢云洲。”
“我想放在这里……”雨眠白皙娇嫩地小手指向我花间,“对面的姐姐放这里。”
对面的花草集自我上次簪花后,那掌柜便让卖花的婆婆每日送些鲜花给女使们戴,既别具一格又应了花草之景,确实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后知晓我是枭记的东家,时常让女使送来新货,供我查验;偶尔回春堂前太忙,也会帮忙招呼;但仍恪守规矩,从不来扰我。是以,我将人招来仔细询问,又托了些事务给他,近来都办的不错。
思绪缥缈,我欣然俯身让雨眠亲手将小花插入我发间。她的小手虽笨拙,却充满了认真。待完成这小小的仪式,高兴得拍起手来。见她脸上绽放出比花儿还要灿烂的笑容,为娘的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哗——
突然之间,门外大雨倾盆。
千越和舟屿应该要动手了吧,我暗自想着,轻抚云洲稚嫩的脸蛋。
梦中,何家今日去善因寺,与我在路上相遇。她们按例,我也是按例。家中凡有武将,家眷大多都会在今日去烧香拜佛,乞求保佑。那孩子我见过一面,比祺哥儿要规矩有礼,小小年纪已有了武将世家独有的沉稳与气度,宛如幼松。我曾暗自许愿,若能与盛青山有个孩子,定要是这样的孩子,光明磊落,气宇非凡。
“下雨了,在屋中玩,莫要出去淋雨。”我嘱咐他们,自个儿却起身,站在门前。雨很大,却没有风来,让人有些憋闷。
“姑娘,姑娘……”一阵急促的呼唤自院门外传来,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奈,“大将军和吕相来了,都在门外候着呢,这么大的雨,是不是先请进来?”
这么大的雨,竟还拦不住他们添乱。
我沿着廊下走到院门前,目光越过小厮,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有意让他们听到,“回春堂是医馆,又不是茶楼。让他们去茶楼避雨。”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互不顺眼,不相退让的意思。
转眼,吕伯渊故作姿态地轻揉着膝盖,眉头紧锁,仿佛那疼痛已深入骨髓,“嘶,这腿每逢阴雨天气便疼得厉害,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他的声音不大,却穿过前堂,清晰地落进了我的耳朵里。
河石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图,生怕我听不见似的,声音洪亮地传话:“御医院无法根治相爷的腿疾,请姜神医出手,解相爷病痛!”
他这一喊,立即引来所有人的目光。连正在为人诊治的顾明彰,也回过头来看我。
“吕夫子?”僵持间,门外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放学归来的绫华,满脸惊喜地望着吕伯渊,“真的是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