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之凿凿,我不由地凝视着他,正色道:“那你可有解蛊之法?”
盛青山似有所料,面上掠过无奈失落之色,“梦中我亦是由葛老剖心剜蛊。虽传说中苗国大祭司有控蛊之能,但此人消失已久,根本无迹可寻。”
“大祭司?”梦中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我诚实道,“关于蛊虫,我近些年在一些古籍上寻到只字片语,未曾提及大祭司。只说蛊虫并非天生,而是经人伺血加密咒语驯化。难道驯化它们的,就是大祭司。”
“嗯,只知他们历代大祭司都是女子。离开皇宫已二十多年。我寻找多年都未找到其踪迹。”盛青山回忆道,“剖心剜蛊,若只有一人取出,蛊虫暴毙;另一人会因心痛而死。”
我当即了然,梦中蓝凤秋恐怕就是因此而死。
盛青山面色平静,娓娓道来:“起初,蓝凤秋之智,确如璀璨星辰,照亮茂国前路。然其变革之速,犹若烈火烹油,引致皇权膨胀,不惜以兵戈相向。苗、蕨两国,哀鸿遍野,内忧外患,接踵而至。仔细想来,蓝凤秋之举,实乃揠苗助长,致使圣上野心勃勃,忽略了治国之本,无暇顾及民心与时间的沉淀。只有她死,才能釜底抽薪。”
闻言,我惊骇不已。梦中我当局者迷,只知盛青山时常领兵出征,捷报频传,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此时想来,不止是他,那般频繁的征战,即便说得都是他国来犯,但苗、蕨已如鱼肉,哪里敢犯。如今窥见全局,才发现背后藏着多少秘密。
“朝中难道没有人劝阻?”我道。
盛青山神色凝重,语气也渐渐变得低沉:“圣上雄心壮志,开疆扩土,谁人敢逆其锋芒?太子温吞,唯父命是从;长皇子萧景宸,更是圣上手中利剑,战无不胜,直至陨落沙场,亦未曾有半句怨言。”他目光微转,落在我身上,缓缓道,“吕伯渊虽有经纬之才,却没有气节。纵有良策千条,亦难成忠臣之名。”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萧景宸会战死?”
盛青山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但仍耐心解释道:“是。虽未亲眼所见,但战报确凿。他在蕨连屠十城,你不知那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后又多次征讨,蕨人恨他入骨。他未有败绩,是被暗箭所伤,箭上淬了剧毒,不治而亡。”
我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浑身血液都要凝固,几乎窒息,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此事,发生在何时?”
“你去后,不过一年。”盛青山端详我的神色,“你似乎格外在意他?”
我未回应,转移话题道:“那你呢?梦中你满头白发。”
盛青山望着我,眼神复杂难辨,良久,将信将疑道:“你……你那时一直在我身边嚒?你不肯入我梦里,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说着,他竟蓦然红了眼眶,声音颤抖,“你既知道真相,那你为何不肯信我?为何还要走?为何不能再等一等我?我一直遗憾,若能早些梦醒,定能留住你……”
“盛青山,我死后并未停留在你身边。”我微微蹙眉,正色道,“你莫不是忘了,我那时有多么绝望?你凭何以为我会继续在你身边?难道要我继续看着你们恩爱缠绵,看你们颠倒是非,令我家族受辱蒙冤?你莫不是忘了,你亲手将我的名字抹除,让我做了孤坟野鬼死不瞑目?真相是什么?你口口声声想要我幸福,却是你亲手葬送了我的幸福。你将她带回来,你杀她,从来不是为我,皆因国之大义;哪怕今时今日,你要除她,也是你身为大将军的职责所在,与我何干?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你的牺牲品。你既以身许国,何必穷追不舍?”
盛青山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有内疚、有委屈、种种情愫掺杂在一起,终是未发一语。
我离开床沿,抱着床褥,躺在软榻上。
房中静谧,烛光将叹息照得明晃晃。
一夜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