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此时,回春堂已经打烊,点灯只点四角。
今日堂中坐着两位“大人”,顾明彰不敢怠慢,恨不得将所有能点的都点上,真真是“蓬荜生辉”,整一条街也没有比门前更亮的。
四邻听见动静,陆续探出头来。显然对堂中的情景已有见闻,都在等着我呢。
众目睽睽,萧景宸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回春堂,各种审视的、探究的、玩味的目光交织,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紧紧包围。
我硬着头皮,跟在萧景宸身后,心如擂鼓,呼吸困难。
尤其是经过吕伯渊身边时,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忐忑。
堂中,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微妙。
顾明彰不时瞥向我,一副瞻前顾后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盛青萸风尘仆仆,先前下车匆忙,连头上蹭乱的碎发都还支棱着,垂首立在盛青山面前,颇有几分局促,偷偷向我投来求救的眼神。
我暗自纳闷,自己不过出趟了门,怎么惹来他们,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们坐这干什么?”
“等你。”盛青山面色平静,但望着我的目光里,透露着紧密的担忧,“这般晚了,怎的才回来?”他说得自然而然,好像他该等我问我一样。
“我去城门迎青萸了。”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说话间,我不着痕迹地往他面前挪了小步,挡在青萸面前,“她才刚回来,有什么事儿待她休整以后再说。”
盛青山抬起眼帘,扫了青萸一眼,“那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盛青萸缩了缩脖子,匆忙告退。生怕盛青山反悔似的,头也不回也跑进院中。
萧景宸自顾自在我的医案前落座,与众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对堂中发生的事恍若未闻,似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存在,亦不愿意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只一味将目光流连于我惯用的笔墨纸砚上。那些物件,虽已用旧,但都是他曾经精挑细选送来的礼物。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它们皆是我寄托相思的慰藉。
我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看向吕伯渊,“你呢,你来做什么?”
吕伯渊望着我,原本镇定自若的神情,渐渐凝重。在他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愫,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懑,层层叠叠犹如雾霭,“你说呢?”
我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想到刻意回避的复诊,想到他信誓旦旦的威胁,想到他解蛊的能力,心中突突直跳,一时语塞。
他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似不想让我在人前难堪,继续说道:“今日在宫中议事,察觉大将军神色痛苦,便将人送到这里来了。你若再晚些回来,他怕是要痛死在你回春堂里。”
话音徐徐,落在青石地面上。
我没想到他们是这样来的,被他锐利的目光盯得心虚,不由自主地看向盛青山,后者显然已恢复了神色,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那既然已经送到了……”气氛实在尴尬,旁人不知,面前三人却都心知肚明。我为萧景宸情动,才会引得盛青山心蛊发作。
吕伯渊仿佛洞穿了我的心思,抢白道:“来都来了,既然大将军已无大碍,那便为我复诊吧。他们两位看起来似乎都不比我更需要你。”他话中有话,别有深意。
“既已用过御医,就没必要再劳烦她了吧。”萧景宸忽然出声,语气冷漠,不容置疑,“城外风寒,去给她备碗姜汤。”
话音刚落,立即有小厮跑进后院。
吕伯渊闻言神色淡淡,似乎意料之中,而后不疾不徐地说道:“一时大意,竟忘了齐王殿下还在此……不知您在这里,所为何事?”
萧景宸缓缓抬起眼帘,眉眼间带着审视和不悦。
我深知今日堂中若只坐着盛青山,他不会下马。甚至不会在门前停留。他不舍得我因心蛊而痛,更不会允许旁人令我心痛。
“是我请殿下进来。”我忙不迭解释,而后转向萧景宸道,“殿下稍候,我这就下方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