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问么,必然是先紧着老太太来。”贾琏扬起唇角,完全不理会王夫人派来的小厮,麻利地跟着贾母的人走了。
王夫人的小厮站在原地尴尬了半晌,自觉没脸,咬着牙回去,添油加醋的跟王夫人描述琏二爷嚣张态度。
王夫人更气,当即就起身去贾母处,找贾琏算账。而今她不管家,贾琏越发不把她看在眼里,还敢耍自己!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没资格说话的小辈而已,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王夫人进了贾母的花厅,听见有笑声,她立刻改换成略微和气的面容,上前给贾母请安。
贾母:“老二媳妇儿啊,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一件——”
“老祖宗!”贾琏微微轻唤了一声贾母,意在提醒她记得保密。
贾母大笑到一半,愣了愣,转而改换成微笑。
“母亲,您要说什么?”王夫人试探问。
贾母笑着看眼贾琏,转而敷衍王氏道:“我是要跟你说,老太妃送来两盒贡茶,我自个儿喝不完,回头你取一件回去。”
“多谢母亲。”王夫人暗中扫了一眼贾赦贾琏父子,脸上扬起一抹得意。老太太独独赏了她,没赏别人,可见自己在老太太的心里是特别的重要。
王夫人猛然瞧见贾琏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心里就特恨。装得人模狗样的跑来巴结老太太,就想讨好差事?做梦!等一会子她把事儿说了,倒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胆子笑!
王夫人心里刚琢磨完,就见贾琏的目光大大方方的扫过来,还上扬起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儿。
王夫人气得直咬牙,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贾母察觉出王氏脸色不对,问她可有事。
王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咬牙假笑道:“媳妇儿是来跟您请罪的,晚些时候恐怕不能来这边请安了,庄子里的几个管事要来这边商议春种的事儿。”
贾琏闻言佩服地笑起来,这位王夫人可真有心思,想找他算账不直接来,竟然要借着贾母的嘴间接说出来。不愧是深宅大院的女人,有些心机。
贾琏就安静的勾着嘴角等着,倒想看看王妇人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贾母闻言后果然觉得奇怪,问王夫人:“这春种不是刚完事儿么,怎么又要种?”
王夫人默默垂首,用帕子擦拭眼角,什么都没说。
贾母见状就更好奇更要问了,唤王夫人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好儿媳,你这到底是怎么的了?你一声不吭的,我心里反而更放不下。快说,别叫我老婆子替你担心。”
“母亲别急,媳妇儿这就说。”王夫人微微侧首看眼贾琏,转而对贾母哭诉道,“去年秋天,媳妇儿见琏儿庄子收成好,便顺口在信里和妹妹说了。可巧妹妹的大儿子当时在扬州游玩,听说琏儿在扬州收种子的事儿,便想着他自己也能出息一回,得母亲夸赞,就叫人去琏儿那买了些种子回来。都是一家子,沾点光不是好事儿么!刚巧妹妹念着我,种子有多余的,就捎了些与我。今春我便将这些种子种下来,还想着若是涨势好,必要好好犒赏琏儿一通。怎料这七八天过去了,愣是一颗芽儿都没发。庄子上的人说了,就算是陈年的种子也不会如此。他们把那些没发芽的种子挖出来,尝了尝,发现——”
贾母见王夫人说到关键就停下来,急急地问:“什么可能?”
“种子是煮过的,全都是熟的!”王夫人作哽噎状,但声音却很高亢。
贾母恍惚了下,转而惊诧地看贾琏。
贾赦原本一脸堆笑,闻言也傻了,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儿子。琏儿这么有出息了?敢算计他二婶!不过这下被老太太知道了,非得扒他一层皮去。
“琏儿,你怎么能对自家人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来!”
贾母见贾琏毫无解释的意思,气上加气,一时间竟有点喘不过气来。众丫鬟忙上前抚慰一番,贾母刚刚顺气稍好些,王夫人便连哭带劝的说是自己的不是,激得贾母的气又上来了。
“哪是你不孝,分明是你侄儿戏弄你!放心,老二媳妇儿,这事儿有我老婆子替你做主!”贾母拍拍胸口,转而抖着手指贾琏,问他认不认罪。
贾琏上前一步,冲贾母深鞠一躬,却没有跪下。
可见他是不认的。
贾母气得闭上了眼,转而再睁眼的时候,双眸充满了煞气,张口就要骂。
贾琏见时机成熟了,恰到好处地先开了口:“老祖宗,我若是犯了错自然肯认。但二婶子刚刚说的事情,我丝毫不知情,也从没听说过,更别说亲自做过了。我的确在扬州收了些稻子,帮衬着姑父管管庄子,却也是因为姑母病重,无暇顾及这些,我才勉强去帮着添乱罢了。但我从来都没有出售过什么种子,更别说将种子出售给姓薛的亲戚。这件事您可以问我的随从,也可以去信扬州向姑父姑母等人在证实。我去哪儿身边都有侍从陪同,很好证实。”
一席话让贾母稍微消了气,开始疑惑这件事。
贾琏转而冲王夫人拱手:“侄子行事坦荡,不怕别人质疑。二婶子若不信,也可以仔细调查问询,我这里没有半点怨言。”
贾母一听,这事儿貌似震不怨贾琏,可王氏又不是傻子,哪里会无缘无故的诬告。其中真伪,只能另行佐证。
贾母当即命人责问随贾琏去扬州的随侍,王夫人这边也要取薛家的信来看。
俩边验证之后,贾母就更加疑惑了,问贾琏:“这信里头分明写着她家蟠儿在扬州买了你的种子,你怎的不认?”
贾琏:“信中可写他是如何买的?何人接待?又是在哪儿交易?莫不是他被人蒙骗了,反倒赖我头上了吧?”
贾母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信上的内容,“这上头倒写得细致,说你开始不肯卖,后来辗转从一个买你种子的小寡妇手里高价买到的。”
“这就是了,我的种子从没出售过,更没有卖给什么小寡妇,他定然是被骗了。”贾琏道。
王夫人不服气:“他就是奔着你的种子去的,怎可能会买错!”
贾琏看眼正黑脸愤怒的王夫人,讥讽地轻笑,“婶子,容我多句嘴,我可听说这位薛蟠表弟在人品上并不太好,早在金陵的时候便干些强抢民女、四处打人、欺凌弱小的勾当。他到了扬州后,会不会是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了?哦,对,提起这事儿我突然想起来,我与林姑父那会子还真听到些传闻,说是有个金陵来的姓薛的商人挥金如土,在宜春楼里日夜笙歌。当时我却是不信那人是薛蟠,毕竟两家挂着亲戚,薛表弟若是真来了扬州,哪有不来拜见我的道理。如此看来,他倒是真在扬州,只是没来看我罢了……”
一边是有十分靠谱的人证;另一个边是办事不牢靠人品有问题的薛蟠。到底该信谁,贾母心里顿然明了了。八成是那个薛蟠躺在温柔乡里,嘴没个八门的,行事又鲁莽,被有心人听见了他要办得事儿,反而算计了他。对了,和他做生意的还是个‘小寡妇’,正好是个女的,那宜春楼里可全都是女人!
哼,他受骗上了当,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反倒最后赖在了贾琏身上。
这薛家大儿子实在不怎么样,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哪家姑娘要是摊上他这么个丈夫倒八辈子血霉了。他娘和她妹妹也是个命苦的,不过说起来这孩子是薛王氏教出来,孩子能被教导成这样,多少有她的‘功劳’。
贾母啧啧两声,皱眉看王夫人,讽刺地问她:“你还委屈么?”
“我……我……”王夫人羞怒的面红耳赤,磕巴的说不上话来。
这次她可丢大脸了,不光没教训成贾琏,反把自己的名声给污了。尽管这事儿是薛蟠办事不利,可她也有‘识人不明’之嫌,再有,妹妹一家子的名声在老太太心里肯定不好了,她还盘算着让妹妹的女儿宝钗和宝玉联姻,这下好,人没来,污点先出来了。
王夫人缩着脖子,恨不得钻进地缝离去,讪讪地行礼,快步灰溜溜地逃走。
贾赦差点乐出声,直门用眼神儿赞美贾琏。
贾琏使眼色给贾赦,示意他该趁机说几句话。
贾赦立马翘着胡子冲贾母,护犊子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她白白冤枉完了琏儿,便倒夹尾巴先逃了,连点歉意都没表!”
贾母蹙眉叹口气,示意贾赦不要多言了,“晓得你们委屈,我会记在心里的。老二家的也真是的,是不是年纪大了,比我还糊涂……”
……
父子二人从贾母院出来,贾琏便要去庄子上,却被贾赦一把拦住了。
贾赦:“三天后你好好拾掇拾掇,弄件鲜亮点的衣裳,随我一块去礼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