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也是存着跟贾政赌气的心思,贾琏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叫来贾赦。贾母就是特意打发贾政的死对头大哥来督办这件事。
贾赦十分乐意看着贾政出丑,二话不说就应下来,三步一颠地先跑到贾琏跟前报喜,才转头去贾政房门口踹门。
今儿个大房这边起得都早,但贾政还在热乎的被窝里熟睡着,突然就被贾赦给吵闹得硬拖出来。照理说,正常大户人家的老爷是干不出这等粗鲁的事儿,就算是做了,贾政也可三两句拽词儿骂回去。偏偏眼跟前的这位是大哥,粗俗不堪,不懂文雅,且没脸没皮,跟他讲理,都不如对牛弹琴。
贾政气得一脸无奈,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指了指贾赦的鼻尖,嗓子里的挨着一股牢骚情绪。“你又闹什么?”
“听说你要自己出去单住,做大哥的岂能坐视不理,今儿个就特意来送你了。赶紧的,把衣服穿上,”接着,贾赦转头冲门外他带来的那些人吩咐,“你们也都赶紧的,帮二老爷把东西拾掇拾掇,这就尽快搬回荣府去。”
一群人,足有七八个,一哄进门,看似杂乱,其实都各自有序的收拾自己该负责的东西。
贾政没想到会这么迅速,张了张嘴,还没未来得及要说什么,就听见贾赦又开口了。
“对了,反正那府里也没什么人了,你想住荣禧堂就住吧,大哥无所谓。”贾赦打哈哈,一副很大气的样子。
此话一出,屋内的下人们突然顿了顿手上的活计,出现了片刻的诡异的宁静。
贾政尴尬地赤红脸,真不知该怎么数落他大哥好。那荣府早就已经不住人了,他回去巴巴地要住在荣禧堂,好像他以前多不甘心二房的地位似得。对,他的确是对自己目前的地位不满意,但还不至于自欺欺人到要去没人的荣府来自我找安慰。天大的笑话!
“大哥你一大早来闹,胡说一气,是不是发烧了?”贾政作势假意要碰贾赦额头一下。本来以为贾赦会象征性地躲闪,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躲,贾政这一下子就杵在贾赦的额头上,啪的一声,响声脆脆的。
贾赦退了几步,捂着额头诧异的看着贾政:“你……你……你竟然打我?”
贾政也觉得而声音有点大,慌了,“大哥,我没有,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发烧。”
“我发烧我回来这帮你忙活这些小事儿么,你分明就是假公济私,不对,公报私仇,也不对,是声东击西,又或是暗度陈仓?总之,你就是假借发烧关心人的虚名,实则是想到我!”贾赦移开手,露出他发红的额头给大家看,“你们见过谁这样关心人发烧的么?”
众丫鬟们都尴尬地抿嘴,想应也不敢应,那边二老爷虽然势弱,但一直都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大家虽然都没应,但个个流露出一副向着贾赦的表情,已经是达到了应和的效果。
不吭声比吭声还叫人憋气。最起码吭声,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地反驳。现在大家都用一副看怪物的神态对待他,简直比直接被骂要难受百倍。
贾赦贱贱地挑眉问:“你走不走,走不走?”
贾政冷哼一声,甩袖走到门口,临走时狠狠地瞪着一眼贾赦,随即就真带着拿行李的随从们一块儿去了。
贾赦乐呵呵的翘着二郎腿在厅中喝了一碗茶,伸手还跟随从要了笔册。小厮从腰间拿出早备好的砚台,就着茶水现磨。贾赦沾了沾墨汁,就唰唰在毛笔上书写。
“……二书呆子刻板迂腐,伪君子一名,最爱假正经。弃妻儿于不顾,意欲独自离府度日,不过死撑面子活受罪,要不了几日便会狼狈而归……”
贾赦写得差不多了,满意的收笔。把写好的部分吹干,就随身小册塞进袖子里,背着手乐哼哼地出门去告知贾琏,不曾想他的乖儿子已经出门了,真有点遗憾。
贾赦听说贾琏是去了百汇楼,想想自己这些年因为写文,鲜少出门遛跶,便就趁此去看望儿子的时机溜达一圈。
贾政为了取得素材,不穿华服,换了一套体察民情的粗布衣裳,就带了王善保一人,出门就假装俩人是兄弟。
俩人一路晃晃悠悠,边听大街小巷的百姓趣闻,边往百汇楼去。
贾赦终于到了,却见百汇楼还是上着门板的状态,根本就没开张。
贾赦不爽的回头对王善保道:“你不是说他来百汇楼了么,怎么会没开门?”
“大老爷,您瞧,这不就开门了?”王善保家的伸手往百汇楼的方向指了指。
说话间,就见店小二已经将门板一块块卸了下来。贾赦高兴不已,这就迈步过街,要冲去找自己儿子。
掌柜的程日兴就站在殿内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他一眼就看见贾赦来了,却没说什么,反而皱起眉头,满脸乌云密布的冲贾赦摇了摇头。
贾赦愣住,正要迈腿冲过去要问清楚,就忽听左边有洪亮的男声传来,“让一让,都让一让!”
接着就是马蹄声,还有百姓们让路时偶尔发出的抱怨声。
贾赦抬眼望过去,就见一豪华马车驶过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不过瞧赶车的车夫底气十足的喊叫声,其主子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物。
王善保家的忙拉扯贾赦躲到路边。
主仆二人正要走,就忽然发现马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接着,车夫上了脚踏,就请下一位身月牙白锦袍的俊美男子下来。
男子下车后站立片刻,举着手中的扇子,抬手忘百汇楼的匾额。贾赦就趁此时机观察他,发现此人竟是北静王。
贾赦想到自己这身衣着不对,不好造次冲撞了人家,忙拉着王善保家的钻进百姓堆里。
这时候,原本站在百汇楼门口的店小二以及掌柜程日兴都不在了。他们还如往常营业那般,店小二在擦拭桌面,掌柜的则在拨弄算盘算账。
水溶望了望店内的情况,没觉得什么异常,他脸上露出一抹十分自信且得意的笑容,一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风姿绰约地抬脚朝百汇楼门口走去。
他步伐稳健,抬脚上石阶的时候翩翩斯文,好看极了。倒把街上几个刚好路过的年轻妇人给迷得俩眼发直。
一脚抬起落下,另一脚就抬起继续上。
撑在石阶上的鞋面开始往后滑,水溶忽然觉得不对,身体依然开始打晃,忙落脚展平两只胳膊,意图保持平衡,却没想到落下的那只脚也没站稳,往前滑去。
一只腿前,一只腿后,身体晃晃悠悠……水溶俩腿几乎是劈叉的状态,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他裤裆刚好卡在石阶的棱角上,撞得某个部位生疼,这种痛楚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撞击撕裂感,总归是痛得他眼泪都憋在了眼角。
水溶这一摔,引得两名路过的百姓大笑,接着大家凑热闹,也都跟嬉笑起来。
水溶顾及面子,再痛也忍着不吭声,伸手在随从的搀扶下要起身。谁知随从一拉着他胳膊上前迎他,自己也站不稳了,俩脚一滑,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接着又从倒是第三阶石阶蹦蹦滑到最后一阶。水溶身体失衡,跟着磕下去,却正好跟随从是相反的放下,他是头朝下往石阶上磕。
这一下撞得他鼻梁生疼,牙也像都被撞碎了一般。水溶脸糊在地上,疼得不能动。剧烈的疼痛之下,他鼻子仿佛失灵了,竟然闻到了一股酥饼的香味。
二摔之后,引来街上更多人围观嘲笑。
水溶耳边听着那些人的嘲笑,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他自小就斯文,风度翩翩,除了儿时那次不堪的经历,他至今是头一次出这么大的丑。
不过幸好,这些人都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他北静王的肃穆光辉的形象恐怕就要在全京城的百姓们的心中幻灭了。
这时候,贾琏出来了。百汇楼的几个伙计和掌柜程日兴都凑了过来。
程日兴大喊有客人摔倒了,叫大家一起搀扶。几个伙计腿脚都很麻利,很快就扶起了北静王。
正站在门口的贾琏见是他,忙行礼高声道:“下官给北静郡王爷请安!”
伙计们一听说他们搀扶的是王爷,都松了手,急急忙忙下了台阶,给北静王跪地磕头。其它百姓们得知是王爷,都不敢笑了,纷纷跟着跪地问安。
“诸位不必客气,都请平——身!”水溶说到最后来两个字的时候,音调上扬,有点发抖,接着整个人就滑坐在了石阶上。一下子,屁股跟摔了八瓣似得疼。
众百姓不约而同的咬唇低头。
最终,贾琏把水溶请到了百汇楼,看着王爷红肿流血的鼻子,破掉的额头……贾琏不紧不慢的打发人搀着水溶回府疗伤。
随后,贾琏嘱咐程日兴几句,也跟着水溶那拨人去了。毕竟水溶是来百汇楼见他的,这礼数要尽到。
贾琏接着见到躺在榻上水溶,满脑缠着纱布,板着口气一副很认真地态度,问他感觉怎么样。
其实这就是一句废话。
贾琏偏要说给水溶听得。
水溶气得还没理可挑,瞪他,开门见山戳破事实:“贾琏,我真没想到你会手段这么下作,门口那石阶肯定是你做了手脚!”
“这话可有证据?”贾琏挑眉看水溶,“我爵位虽低王爷一等,可好歹是个在皇上跟前能挂上名的镇国公,容不得您随意诬陷呢。”